少女痴痴地望着他,那双如水剪眸一眨,足以让他心痛难耐的泪水又从少女面容之上滑落。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她在他面前时时露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靥,然而如今,似乎无时无刻,她都在因他的强迫而落泪,而无论这番话到底是否是少女的心中之话,付峻心中的一个角落无声塌陷着,那曾经覆涌而来的黑暗节节败退。
若她不愿为他之后,这一次,他便不再强逼她。
男人的眉宇黑沉,仿佛蕴蓄着无尽黑渊的深沉。
而她若是执意不嫁,这一世,他也不会再娶。
……
从明月宫中载着数车厚厚的贡品回返国公府中,在车厢之中,卫莹望着车窗之外市井中的一切,只觉得一切都万分恍惚着,仿佛先前发生过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一般,若不是马车后长长跟随着哪怕她已经极力删减,却也仍无比繁长的车队,她几乎要觉得登基的新帝便是付峻,只是她做的一场幻梦来。
国公府中的人已经从谋反大案中被查明,而逐渐放回,卫恺赋却是被判了死刑,已经判定是要秋后处斩,娘亲的诰命被夺,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该如何给大哥娶上一门媳妇之上,然而大哥执意要求镇守边塞,回报陛下不杀之恩,娘亲便也坚持同去,如今国公府中最后却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人。
现在想起小时候手足相爱时的场景,卫莹也是察觉出几分可笑的,她不愿再一人回到那空荡荡的国公府中,便再收拾着些东西,带着些下人来到了国公府外的庄子处。
少了人声的吵杂,就如同是身处于世外桃源之地一般,在知道付峻就这般和她一同望着那日色升起,月色落下的那一刻,卫莹心中便已有了无边的平静。
甚至她想,哪怕那人将她永远地遗忘在了此地,只要知道他安康,其他事情她再不会有半分奢求。
……
窗柩外天光尚未完全亮起,从那鸡鸣的声音中醒来,这是卫莹睡在这庄子中的第一夜,奇异的是,她这一夜无梦无惊,只是醒来时甚至还觉得自己左肩微沉。
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半边空白被褥,卫莹甚至能感觉到似乎有留下的余温。
许是她睡糊涂了。
然而不过从床上直起身子,那床帘微拉,似乎毫无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自觉的男人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
“再晚一些官轿就要将宫门堵了,朕现在便赶去早朝,莹莹再睡一会儿,御膳房的早膳张边很快就能送来了。”
仿佛时空倒错的错感翻涌而来,卫莹只在男人就要抽身退开前握住他的袖拜,少女眼中似乎还浸润着尚未睡醒的迷蒙。
“陛下,这里是何处?”
男人唇角微勾着,却是为着卫莹抚下她耳边微乱的一缕秀发。
“你的庄子?”
少女眼中的潋滟略微清醒了过来,那疑惑却是重了几分。
“那陛下为何在此处?”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在那几乎无声的目光中,卫莹却几乎无声自通地了悟那眼中的含义。
“你在此处。”
“所以你不进宫找我,我便只能来出宫找你了。”
“可是我昨日方才出宫。”
卫莹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却没料到得到的是男人再轻如点水的一吻。
“对朕而言,已是三秋未见。”
……
行至一处狭窄官道,无数府中出来的官轿已经在此刻将狭窄官路堵满。
“陛下,”车帘外有太监低声说道,“孙侍郎,马尚书的轿子都在前面堵着,宋御使的官牌只怕不能先行……”
付峻略微沉吟一瞬,面容冰冷如常地说道。
“挂出张边的牌子,弹劾朕为他挡着。”
“喳。”
而这般一路超轿,紧跟的太监听着身后诸多轿子中传来不善的嗤呵,乃至怒斥权阉当道的痛骂之声,不禁为张公公捏了一把汗。
而此时御膳房中分秒必争地等着早膳出炉的张太监,鼻头一痒,连忙以着毕生都未有过的速度跑出御膳房,然后连打了十多个喷嚏,心中却是不善地想道。
到底是谁在骂咱家?误了咱家的差事,别怪咱家日后给他小鞋穿!
这个阴狠的他要记下的这笔账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张边从小太监那里听到“自己”超轿的人,那真是浩浩荡荡直超所有史上的权阉能得罪的最多人,而在知道自己要记得是上至张宰相,下至王翰林,是占据大半壁朝堂的大臣之后,沉默了整整一天,张边方才终于找到道理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