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交缠间,他总压着她的双手,不让她有机会碰着他的后颈,那小心眼的反应,直教她失笑。
她散发如妖,眼角带媚,唇吐兰息,双颊开满了桃花,霜般白腻的身子,泛起了点点嫣红,好似落了满身花瓣,美若奇景。
她亦望着骑伏于身的这个男人。
他黑发如流墨,深眸湛湛,挺鼻,薄唇,赤裸身躯布满了怵目惊心的疤痕。
然而,他依然俊丽如昔。
不论是十年之前,抑或十年之后,哪怕他又长高了,长壮了,面容越发削瘦了,哪怕他体内藏着他所说的那个鬼魂,在她眼底,他依然是他。
那个如天上谪仙般,出现在她面前的他。
她闭起眼,既然不用双手环抱他,那她便用身子绞紧他,让他沉迷于她的柔软温润,让他从此再也不愿离开她。
如若时光能够倒流,她绝不会让他离开。
她宁可他永远是躲在妙心堂,远离红尘喧扰的那个白辰,也不愿他成了眼前这个叱吒皇京的羲王。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太迟……
“匡啷!”茶盅被砸成粉碎,划破了宁静的夜。
原先暗下的西院,闻声灯亮,轮值的下人打亮了灯笼,面色惶惶的引颈盼着。
“乌嬷嬷,您可终于来了!”仆役见乌嬷嬷到来,随即掌灯上前相迎。
“这儿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去吧。”乌嬷嬷遣退了守夜的仆役与丫鬟。
待到众人退下,乌嬷嬷方推门而入。
门里,太王妃简氏披头散发,仅着单薄中衣,缩在偌大的宝座里,地上是碎了满地的瓷片。
乌嬷嬷悄然叹了口气,将门掩好,绕过了那一地碎瓷,将简氏从宝座里拉起身。
“小姐,您又作噩梦了?”每当四下无人时,乌嬷嬷总习惯用起从前简氏未出嫁时的称谓。
简氏抬起脸,目光恐惧,面色充满愧意,只是流着泪,不作声。
“小姐,您别这样……”乌嬷嬷看着心疼,忍不住红了眼。
“阿锳,你说,是不是我害了那个孩子?”
“小姐又在胡说八道了!当初两个少爷落水的事,谁也没看见,谁也不能说是谁害了谁,小姐只是偏坦语辰少爷,不代表您心底没护着子宸少爷。”
简氏听不进去,她只是缩在乌嬷嬷的怀里,不断哭泣,脑中仍烙着清晰的梦境。
不。兴许,那并非是梦境,而是她亟欲抹灭的曾经。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座荷花池。
那日王府众人得了她的令,全忙着替小世子庆祝诞辰,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紫竹林的另一位少爷。
“娘,我与哥哥同一天生辰,为何不让他一起来主院,我们兄弟俩能一起庆祝?”
唯一敢在她面前提及的,就只有她最引以为傲的小世子。
每当她想起高僧所说,这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将会是王府的灾厄,日后亦有可能成为乱世枭雄,她便对那个拘禁在紫竹林的孩子满怀忌惮。
虽是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可她怎样就是无法喜爱那个浑身反骨,躁动如野马的长子。
按常规而言,王侯向来册立嫡长子为世子,可因着她的私心与偏袒,她硬是以死相逼,让丈夫改立次子为世子,更逼得丈夫将长子拘禁起来。
她信佛,信天命,是以她绝不能让那个不该生下的嫡长子毁了羲王府。
她用这样的理由,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厌憎长子,偏偏戎马出身的丈夫,却偏爱那个好动的长子。
为了丈夫屡次私带长子出府一事,她与丈夫早已冷战多时,甚至分了房;她听说,丈夫在河苑养了一个外室,只为了报复她的自私无情。
丈夫越是如此,她越是恨透了那个孩子!
当小世子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孩子时,她一时失了理智,竟然萌生一念……
“阿锳,阿锳!”过往旧事浮上眼前,简氏害怕不已的扯住乌嬷嬷双臂。
“小姐莫怕,阿锳在这儿。”
“我错了……我当真做错了。”
埋藏多年的愧疚,随着每晚入睡后,便会在梦中上演的梦魇,涌上心头,鞭笞着她,教她夜夜难以成眠。
乌嬷嬷只能温声安抚,不停地劝着,除此之外,她什么事也不能做。
因为,就连她也不明白,太王妃究竟是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