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录/半阙_作者:希言如遇(215)

2018-11-04 希言如遇

  暖炉的壶里温着酒,酒香溢出来,在整个空气中飘散开来,醉人醉心。

  春意惹人醉啊。

  舒筱筱目极之处全是一片刺目的白,粼粼的光是湖面薄得不能再承受重量的薄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缓缓消融。

  花园的花刚刚吐露新芽,鸟儿已经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吵醒一整个的春,从岸上一直延伸到湖心亭的小道终是找到了归宿,蔚蓝天空上信笔涂鸦的太阳已不是初升是的羞涩模样,环在亭子周围的湖面被白色的阳光刺得整个湖面闪闪发光,已经苏醒的鱼时不时跃出水面,碎冰的声响像一首小曲儿,鱼儿做出个龙门一跃的姿势,在空中利落的打个滚之后又落下,溅起的水花随着湖面漾起的水波消弭,晃晃悠悠,要是再画上一个蓑笠翁,那真的可以独钓寒江雪了。

  月影已经渐渐显现在湖的另一端,沧海月明。

  “然后呢?”舒筱筱抬起手边的玲珑杯,放在鼻尖之前,轻轻晃动。

  杯口是敞开的,酒在杯中变成了琥珀色,带着浅浅的诱惑。

  沧磬把她的杯子顺了过来,一口饮尽。

  杯落,清脆的一声,她慢条斯理开口:“走吧,再带你去一个地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裙:“你们几个先回去吧。”

  都是上好的布料,即使不用刻意整理,它也能慢慢恢复平整,更别说抗沧磬折磨的能力了。

  再从小道上返回岸边,衣裙的边缘已经沾染上湖水的湿意变得凝重了些,可谁也不在意。

  七拐八弯的,舒筱筱一路跟着沧磬进了一个小院落。

  的确是很小的院落,小得甚至不能容纳一间屋舍,四周的墙也是矮矮的,只独独圈住了一棵树,连一株杂草都没有,粗壮的主干差不过要两人才能合抱过来,枝叶舒展遮天蔽日已经超过了小院的范围,不畏冰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我沉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死了,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我上了天见到了仙人,从来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孩子,就像是画上的”,沧磬把手放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那树叶像是回应她一般竟然起了莎莎的声响:“这十多年,我一直,在等着它长大。”

  也在,等着我长大。

  阿爹阿娘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那么执着,就像是着了魔被下了降头,世人也只知道她是花痴里边最胆大妄为的,用某些人的话说就是恬不知耻的跟在他身后,一追就是十二年。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时已经见过了他。

  当然,他也可能不记得了。

  可她,却是铭记一生。

  舒筱筱静静听她诉说。

  古籍有记载,在江南的大户人家,每当有了新生,若是弄瓦之喜,便会在婴儿落地之时在家中的庭院种上一棵香樟树,等到了女儿可以出嫁的年纪,小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媒婆在院外就能看见这树,知道这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便可来提亲。女儿出嫁之时,家人会把树砍掉,做成两个大箱子,在箱子里放入丝绸作为嫁妆,取名“两箱丝绸”,寓意两厢厮守。后世亦有诗云:十年香樟成木,百年白首相约,千年古风相传,乃铸两厢厮守!

  彼其之子美无度,那个时候的浪漫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可那个时候的三妻四妾也是千年传承。

  爱你,却不能两厢厮守。

  纳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只是在词里美好。

  她虽然看过也明白古代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样的事,可毕竟只是在戏文里,她没想过,世间会有这么纯粹这么单纯的感情,这种简单的小美好。

  “可是我这样做对吗?”沧磬折了一片树叶放在鼻尖。

  我这样对吗?

  舒筱筱转过头,便看到她含霜的眼里流露的彷徨与茫然,与天地一色。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沧磬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好冷,回去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胳膊上摩挲了几下。

  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秘密,会这样轻易对她吐露心声。

  不过有人分享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好”,舒筱筱凑近,给她提了提身上的貂裘,两人相携而去。

  感情的事,根本就没有对与不对,无从判断。

  她们身后,香樟树的叶子随着拂过的风飘飘摇摇落地。

  香樟树属于常青树种,不会像一般树木一样秋风扫落叶冬日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而是一年四季都在更新树叶。树上每片叶子都有着自己的寿命,等寿命一到,不必等是否是落叶季节,便兀自落下。而且它还有个特点,春天是树的生长期,代谢交替旺盛,自然更新也就快一些,所以在万物生长的春天,它显现出的却是一反常态的凋落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