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医生吗?”年易染不再看他,转了个身,面对着窗户。
从这里看过去是医院的另一幢楼,比这幢还要高,表面被涂上了浅绿色的油漆,似一种淡淡的忧伤。而从楼里出出进进的人,医生,病人,或者是家属,无疑都是表情凝重,甚至是痛苦压抑的,只因为楼里的病人,病情都是不容乐观,简单点说,就是住进去就很难再走出来。
时间在那一幢楼里,似乎也未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怜悯,依旧板着它面无表情的脸,遵循着它亘古不变的准则,一点一点的逝去,连带着那些或苍老或年轻的生命。
檀骐琛未置可否,手插在兜里,也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已经是隆冬,地上的草经历了秋岁的枯荣却是没有完全的腐烂化作养分,而新生的小草已经从土里探出了脑袋,在荒草的掩护下正一点点往上拔,风一拂过,随风左摇右晃的草便显现出最原始的态势,而不被草地覆盖的地表,泥土裸露,呈深褐色,像是在一群与病菌作战的军团寡不敌众被病菌占领,又像是生了病的地球,在警告人类如果不停止破坏,如果不采取保护,那被送进医院的地球也将有去无回。
而稍微靠左一点的景致与这的荒凉截然不同,似乎以两幢建筑物角落的连线为分界线,在那一边,三五米间隔的梅花已经开出了芬芳,将北国的冬带到了南国。以一颗伞状的粗大的树木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因隔得有些远,不能具体判断树木的种类。树木虽然在秋天来临的时候已经和其他落叶林般成全了一个完整的轮回,可它并未将脚步停歇,而是开始了新一轮生命的酝酿,层层叠叠的枝丫间,已隐隐透露出点点的新绿,在努力汲取着阳光雨露而将茁长成长,如同已经悄悄迎来了春。
年易染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剧烈涌入的凛冽冷意呛得他咳了两声,眼睛酸涩难当。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脸,才缓缓开口:“我和她从小就是邻居,叔叔阿姨经常忙得见不着人影,我爸妈也忙,因此我两算是相依为命。她五岁的那年,生了一场病,可两家的大人都不在,虽然我比她大三岁,可我根本就不会照顾人。她那时又瘦又小,小小的一个,虚弱的躺在床上,我第一次见到那般脆弱的她吓得六神无主。她问我说她是不是要死了,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接触到死亡,强装镇定,我告诉她哪有这么容易死,她却只是一个劲的问死了还能不能见到我,我告诉她可能是不能因为我还不想死她就说那她不要死了,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让我更加的心慌,忽然间觉得她真的病得很重很重就要死了,那个年代,真是搞笑,别人都还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我两就被迫开始了审视生命。就像是角色忽然间的调换,之后她就一直在折腾那些药箱里的药,一点也没有慌乱害怕的样子,而我只是愣愣的听着她的话,她让读说明我就读说明,她让我找蓝色盒子我就找蓝色盒子,她让给她倒水我就给她倒水,看着她迷迷糊糊吃下药。大概是我两上辈子都没做坏事吧,她的病真的奇迹的被我两折腾好了,我们根本就没想过用药不慎也是会致死的。她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你这么会照顾人将来能到一名很出色很帅气的医生’。”
都说童言无忌,可他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忽然就确定了人生的方向,像是忽然长大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他就是个小霸王,用点小聪明,喜欢欺负她,而她总是一副淡然接受的模样。
而之后,他还是个小霸王,却是一个不一样的小霸王,也欺负她,可学习比之前用功了不少,她还是一副淡然模样,可是会在他为考试苦恼的时候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大白兔奶糖给他,在他逃课的时候跟着他,在他罚站的时候替他求情陪他罚站,在他沮丧的时候给他加油鼓劲,在他冲刺的时候摇旗呐喊,在他成功的时候却默默退到一旁……
一路的陪伴,似乎她付出的更多,她的付出更加不计报酬不求回报。
他本想着,等他羽翼丰满了,就带她走,可回过头来才发现,她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强劲而韧性的小草,她不需要别人的遮风挡雨,因为她更享受在自然中的千锤百炼,她需要的,仅仅只是陪伴而已。
他有些后悔那些年因为学业而忽略了她忍着不去见她的日子。
错过,错了,也就过了,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