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本来答应要看着你嫁人的。如今,对不起。”
谷雨哭着摇头,“夫人,不会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苏皖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谷雨,将这镯子给谢景临,告诉他,我与他,再无关系。
谷雨,好好活着。”
语毕,气绝。
谷雨痛哭出声。
外面,传来谈话声,“丞相大人被叛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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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院子里的海棠花落了一地。院子中央摆着的鱼缸里,几条金鱼正悠哉悠哉地游着。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浅蓝色衣衫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
她掀开帘子,轻轻地将手中的木盆放下。
西侧的黄花梨架子床上的床幔遮住了床上的人儿。小姑娘偷笑了一下,今次她总算是比小姐起早了。
然而掀开床幔,小姑娘却没有见到自家小姐。
“不好啦,不好啦,嬷嬷,小姐不见了。”
谷雨扯开嗓子大喊,惊动了不少人。
张嬷嬷急匆匆地走进屋内,一把捂住谷雨的嘴,“小兔崽子,喊什么呢。姑娘在书房呢。”
谷雨睁着大眼睛看着张嬷嬷,神情有些委屈,“姑娘昨日不是说辰时起吗?我还特意卯时四刻起的,姑娘怎的又骗我。”
张嬷嬷弹了一下谷雨的额头,“你还说,你个做丫鬟的,比主子还迟,若不是……”
张嬷嬷还欲多说说谷雨,不想却被一道柔和的声音打断了。
“嬷嬷也别怪谷雨了,夏日本就容易乏,再说我又不是不能自己照顾自己。”苏皖边说边走进内室。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头上用粉色的丝带挽了两个小圈,额前留着细碎的头发,穿着月白色的对襟襦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皖将手上的宣纸和信纸递给张嬷嬷,向谷雨眨了一下眼睛。
谷雨对着张嬷嬷的背吐了吐舌头,一转身就跑去了外面。
“这丫头,溜得倒快。”
张嬷嬷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手中的画,画上是这座院子的图景,“姑娘是要将这画给老爷吗?”
苏皖点了点头,“前日爹爹不是来信说,想看看我住的地方吗?我想着,爹爹的寿辰也要到了,便画了这副画。嬷嬷将信一起寄给爹爹吧。”
张嬷嬷笑得开心,“姑娘不讨厌老爷了?”
苏皖摇摇头,讨厌,怎么会?
天顺三十八年,安城。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便只有满心的感激。
“姑娘想通了就好。要不是这几年姑娘的身体愈加不好,老爷也不会舍得将您送出来的。老爷,也想念的紧呢。”
张嬷嬷将信件折叠好,便去让人上了早膳,自己却赶忙让人送信去了。
苏皖明白,爹爹等这封信,等了很久。
娘亲为生她难产而死,弥留之际留下的话,却是让爹爹送她出京城,十六之前不得回来。
娘亲说,京城里有一人,会将她困死在围墙之中。
一语成缄,及笄那年,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回去,自此错付一生。
“姑娘,许老先生来了。”
许申,她的教书先生,前世可没少让自己气着。
苏皖笑了笑,跟着丫鬟去了书房。
书房里,许申已经端坐在案前,见她过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也是,苏皖昨日才泼了他一身的墨水,今日还能来,已是大度了。
苏皖走到案前,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先生,昨日是苏皖不对。苏皖向您赔罪。”
说着,苏皖便俯身磕头。
许申被惊了一下,摇了摇头,眼里却有些赏识之意,“跪什么,起来吧。把昨日我布置的文章背给我听,便行了。”
苏皖站起身来,乖巧地站在一边,文章便背了出来。
许申更加满意,加之苏皖今日态度好,肯学。今日竟是二人有史以来相处最为和谐的一日。
苏皖送了许申出了垂花门,便折身返回。
刚刚那一跪,不仅是昨日的歉,更是前世的歉意。
前世,她任性娇纵,一日竟是将许申推进了院子里的荷塘。
许申年纪本就大,这一推,她就推掉了老先生的半条命。
她苏皖,欠着人家的命。
眼里好像有些湿意,苏皖眨了眨眼睛,目光往旁边一扫,却见谷雨正蹲着身子,歪着头,看着书房的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