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婉听见惊马二字就笑起来:“原来又是惊马啊。”
她正说着,就听殿外有人笑道:“原来人都到了。”一人身穿明黄常服,打头走了进来,顿时殿内的人就矮下去了一片。
许碧跟着行礼。就算她头一回见到皇帝,看那明黄的颜色也能认出来了。这是后宫,规矩不似前朝那么森严,许碧虽是外命妇应该避着皇帝,但也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
皇帝将近而立,正是青壮之年,目光湛然,颇有精神。长相不说俊逸不凡,却也至少能打到七八十分。大约因在边关也呆过几年的缘故,身上又多了几分英气,把跟在他后头的佑王比得就有些文弱了。
许碧当然也是头一次见佑王,不过本朝成年亲王也就是他了,从身上的大红常服就能分辨出来,更不必说佑王的长相,跟佑王府小郡主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佑王旁边就是一脸端严的佑王妃,但佑王妃身后,却是袁胜莲。
佑王和佑王妃进宫不稀奇,抓周总归还是家宴,可袁胜莲——袁胜莲只是佑王侍妾而已,当然她是袁太后的侄女、袁胜兰的妹妹,倘若许碧能来,她也能来,但问题是,袁胜兰和袁太后愿意她来吗?
许碧瞥了袁胜莲一眼,见她虽然低眉垂眼地跟在佑王妃后头,神色却很镇定,不由得暗暗吃惊——难怪袁胜莲敢拿打探袁太后的消息向沈家和皇帝投诚,看来委实是有手段的。
事实证明,袁胜莲确实有手段。从皇帝一进来,一众妃嫔们的心思就都不在皇长子身上了——与其羡慕别人的孩子,何如自己生一个呢?于是包括梅若婉在内,都围到了皇帝身边,倒是袁胜莲,不显山不露水的,就从佑王妃身后换到了袁胜兰旁边去了,还帮着乳-母给皇长子换了一条口水巾子。
许瑶不知道袁胜莲投诚之事,眼看着袁胜莲也往皇长子身边凑,不由得担心,低声对许碧道:“她会不会对殿下做什么手脚?”其实明知道多半不会,还是忍不住要担忧。
许碧正想移动过去跟苏阮说句话,闻言便道:“众目睽睽之下,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无人敢动小殿下的。”
许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忧心,尤其看刚才皇长子那含着眼泪却不知向谁求助的模样儿,真是心如刀绞。她固不愿看见自己儿子跟别的女人亲热,可皇长子跟袁胜兰不亲近,正说明袁胜兰对他不好,岂不更让人担心?
只是这些担心却是说不出口的。一时人来齐了,袁太后才带着敬亲王出来,吉时也快到了,便摆起桌子给皇长子抓周。
宫里预备的东西格外周全,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张桌子,皇长子被乳母抱着坐到桌子中间,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了一周,就直接爬了两步,伸手抓了一本书,乃是一本《论语》。
抓周抓书,若是放在外头人家,着实是个好兆头。就是在宫里,皇长子抓起书来,嫔妃们也是一片称赞之声,都说将来必定是个好学的云云。唯是许瑶,脸上堆笑,手却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
宫里抓周,能放在桌上的自然没一件不好的东西,许多都是金镶玉嵌。这本《论语》也是宝蓝缎子做封面儿,还系了红绸带,做为一本书来说也是讲究得不行。可书这东西,本来要装饰也有限,你看旁边那把小弓,不但涂了金粉,上头还雕花填彩,更是引人注目。就更不用说另一边的一方印,上头还嵌了宝石呢!
才周岁的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前程,还不是都依着天性随手抓取?这孩子的天性,不就是会注意那些鲜艳夺目的东西吗?可皇长子对别的东西看都不看,爬几步就朝着书去了,这真是他天□□做学问?许瑶才不信呢!与其说是天性,倒不如说是有人训练过他,就让他抓书。
抓书好不好呢?若是耽美书斋之家,那好得了不得!可是在皇家,做学问能坐上皇位么?皇帝可不需要个书呆子。真要是光潜心学问去了,顶天就是一个贤王!
皇长子现在还小,后头也必然还要有别的皇子出生,,许瑶当然不会现在就想到继位上去。可是她生的毕竟是皇长子,若说没想过那个位子,就是骗人了。故而,想到袁胜兰叫人训练皇长子的用心,许瑶就恨得牙根儿痒痒——这么小的孩子,不过是抓周而已,袁胜兰都要算计一番,又岂会真心待皇长子?
小孩子抓周,多有犹豫不定故而拖延了时间的。当然,这也是个乐趣儿,一家子看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在桌子中间转来转去看花了眼,一时逗他拿这个,一时逗他取那个,该多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