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兴回头望她,浑浊的眼被血丝充满,眼角额间皱纹即便是神态舒展时痕迹也拭不去。
“小谨,你爸爸我是读书少,不像你们这些文化人知道的都多,但是我也不是个傻子。”温嘉兴自嘲的语气针扎般密密麻麻刺入温谨心间,“你弟弟出事送过来医院的时候,要输血,护士问我们什么血型,我说A,你阿姨当时也没说话,后面又跑过去跟护士说什么我也不清楚,户口本上写的就是A,你阿姨却要那个护士输B型,这个又不能乱来,当时情况那么紧张,你阿姨却一口咬定了这个。”
“小谨,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你阿姨,一个O型血,一个A型血,怎么可能会生出B型血的小孩……”
说不心疼他那自然是撒谎,温谨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右手几次抬起最终又落下。
温谨不知道他在温恪身上倾注了多少心力,但肯定比在她身上多得多。
他中年得子,近老却被告知这样的事实,温谨觉得心疼又好笑,笑命运总算公平,他对不起她母亲的,最后在这里终要有所缺憾以作偿还。
她不想细问这些年温嘉兴是被如何瞒过去的了,温嘉兴在钱财上向来宽容,有钱能使鬼推磨,林素琬要在这方面做些手脚也不算登天难事,若不是这次情况紧急,只怕温嘉兴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温谨迅速垂下眼,敛去眸中挣扎的神色,在他欲要回答时,温谨疾言厉色地扼断他将出口的话语,“离婚吧。”
离婚了,她就能给秦宜芳出口气。
温谨试图以这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试图告诉自己她这样促成他们的离散不过是为她的母亲,但她知道,不是的。
人都是有自私面的。
这种情感甚至超越了她对温恪的爱,如果她足够爱温恪,她或许就不舍得让温恪尝跟她一样没有妈妈陪伴的滋味。
“小谨,这些年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温嘉兴问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径直将温谨推入死局。
温谨细长的指隔着玻璃窗绘着温恪的轮廓,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夏日里的温度过高,还没来得及凝结就消散了。
她侧头回望他,似是真挚且缓慢地道,“我觉得您对我挺不错的,真的。”
对她不好的是她的继母。
病房里冰冷的机器还在运转,窗外暖阳已盛。
温嘉兴忽然湿润了眼眶,向前两步,他宽厚有力的掌心落在温谨肩头,拍了两下,“小谨,先回家吧,你大远跑回来也累了。”
“嗯。”
转过身的瞬间,温谨再度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温恪,敛下了眼睑。
理智爱憎分明,却难敌往事刀刀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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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别玩手机。”
白车从面前呼啸过,温谨回头时风带起侧耳的头发糊了一脸。
“你怎么还在?”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好,温谨便改口,“不是说你先回去吗?”
收回握在她小臂处的手,江时景想把粘在她嘴角的头发扯开,想想还是没抬手,“情况怎么样?你一脸心不在焉的。”
“没事。”隔了几秒,温谨答他。她的焦点却流连在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她嘴角的头发还在。
江时景目光游移一瞬,最终还是抬手帮她抚开。
天高云阔,风似乎也停驻。
温谨仰着脸,他的脸在视线里从清晰到模糊。
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呢?
“我想先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去接替我爸。你也回去吧。”江时景目光里流露的担心显而易见,温谨脑子乱哄哄的,只想迅速短暂逃离他们。
或许是察觉到她忽然的疏离,江时景不再勉强,“有事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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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暗晦难辨,光从缝隙里漏进来。
温谨大力扯开窗帘,滑轮呲啦呲啦撞到最边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好在心里惦记着事,也没睡太久。
随便收拾两下,温谨打电话给了谢铭,让他过来送她去医院。车票是江时景买的,她还得还他钱,能省则省。
“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温谨将额头抵在谢铭的后背,整个人闷闷的。
一路没说话,电瓶车停稳后,谢铭看着站着一旁身子娇小的温谨,叹了口气,“你都想好了干嘛问我?”宽大的手掌重重落在她头顶,毫无规律揉了她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