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叹口气,摇摇头:“我不会惩罚你,因为还有更适合的人来惩罚你。”
由她心心念念想攀附的高枝,由她作恶之心的源头。
当平安把事情始末都告知季杭,这个男人只是沉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夕之间,他好像苍老了许多,鬓角也多了很多白发。
平安打量着空荡荡的季宅,还有穿着朴素、不施胭脂的苏利娟遥遥坐在远处,神情空洞的样子,便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季杭点点头,终于出声:“后天的飞机。”
“这么快——”平安失声。
“本来早就应该动身了,季节走后,我母亲的精神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老人总是催促我快点走,快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季杭苦笑:“如果不是等盖子的话。”
“等她什么?”
“等她和大勇的事了结。也许是想邀请她去散散心,也许是就此把她强硬留下。”季杭仓促低头:“她心软,又仗义,如果我卖卖惨,她一定会答应我。”
平安泪目:“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卖惨?”
早到在遇见琼恩之前。
“呵呵,呵呵。”季杭轻轻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是啊,为什么那么爱她,把命都可以给她,却拉不下自尊心,只想凭一个男人的真本事去拼命满足她,成就她。”
“可那时的季杭,又有什么资格卖惨了?拥有一切,鲜花,掌声,名利和女人,如果我也卖惨,只怕换来她更大的嘲笑。”季杭别过身,擦拭眼泪:“平安,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把盖子找回来,不管是尸体,还是她的骨灰,就算被杰克洒下了大海,你也把那里的海水,给我带一瓶回来,可以吗?”
“当然。”平安定定看着季杭:“你知道的,寻人我最有经验,尤其是寻找死去的人——”
“尤其还是从杰克手里。”季杭失笑,继而大笑。
平安也笑。
笑得止都止不住,像两个傻子。
人去楼空,绝望地说着冷笑话的傻子。
良久,两人才止住笑,陷入短暂沉默,比之前笑声更瘆人的沉默。
季杭抽出一支烟,重新燃起,又递给平安一根:“试试?”
平安犹豫一下,还是接过,凑着季杭点燃,刚吸一口便剧烈咳嗽,差点岔气。季杭微笑着鼓励:“接着,不要停。”
平安哆嗦着再吸一口,果然,那种苦涩难闻的气味过后,隐隐有一种香气,还有喉腔间的灼热感,从身体深处传来,像是全部的感官都转移到了那里,热烈而集中。情不自禁,平安又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似想延长或挽留那种通彻舒服的感觉,在这苦难的人间。
季杭看着她,烟雾背后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奇怪,在平安来之前,季杭有一千个理由去恨她,也有一千个理由去感激她,但此时此刻,看着她如此贪婪的吮吸着指尖温度,像个婴儿一样本能吸取求生的力量,他只想——
原谅她,原谅这一切,放下,远走天涯。
混迹这世上,谁肚子里没有一本烂账,谁不是可怜人?
他移民去了南半球,那里有最清澈的蓝天大海,也有最稀疏的人群,守着垂垂老矣的母亲,正式告别他的前半生。
130、秋后算总账(3)
他结束了了国内的所有生意,并以之前工作中的一些细小疏忽为借口,把姚远送进了监狱,三年。又把全部生意卖给了大勇的敌对公司,以低得不可想象的价格。
“我已没有了斗志,就让别人来给他添堵吧。”
每个人都在弥补和付出代价。而琼恩的报复,则来得更彻底和残忍,他把赵倩倩即将临盆的肚子、还有她的子宫全部摘下,扔到了这座城市最深最臭的下水道里。当平安闻讯赶来,看着赵倩倩胸下被缝得像个破布袋一样的肚子时,她蹲在地上,连胆汁都吐出。
大勇冷眼看着这一切:“平安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平安不语,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她也不是为赵倩倩难过,她难过的是,杰克变了,不仅仅是变成了琼恩,他变成了这世上最凶狠的敌人——他已没有人性。
他已忘记初衷,远不是十几年前的十岁少年,夕阳下畅谈理想:“所有的仇恨里,都不应该包括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