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保证不见面这句的时候,脸上的恼怒、怀疑、严肃都慢慢褪去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说着,他走到依然跪着的安子亦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孩子,爹不是非要逼你,只是你若娶了那样的女子,爹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他这样的语气明显是在示好,安大哥皱了皱眉,低声回答:“孩儿知错了,孩儿以后都听父亲的安排。”
安老爷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师父呢?”
“师父刚刚与安大哥动怒了,引了旧伤复发,在我房中休息。”
“哦?是那一直解不掉的狼毒吗?”
我点点头。
安千叶想了想,抬腿出去,我和安子亦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了上去。
安千叶进了我的房间,箬茜正坐在桌边发呆,见了安老爷进来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行了个礼,安老爷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走过,似乎当她不存在,直接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虽然面色还是苍白如纸,但面容已经恢复到了淡漠如常,见安老爷走进来,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安老爷看着他,伸手搭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慢慢调理,不可再去解毒了。”
我听着有些慌了,插嘴问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无理有些厌弃,但还是答了:“以毒攻毒,毒性虽然克制,却都郁积于体内,每一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毒性更强,也更痛苦,就算初澈内力深厚,心智坚定,也很难再熬上一次。”
“那我师父……”
“我给他开一些药,慢慢调理,待春日转暖,便会好些。”
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安老爷扫了我们一眼,说:“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话要问初澈。”
果然,他对我们刚才的突然的转变还是放心不下,许是心知是师父出的主意,打算好好盘问一下。
我刚刚转头要出去,又听他苍劲低沉的声音说:“你……”
我们都回头看他,见他竟然正盯着箬茜,“我叫你……”
箬茜犹疑的问道:“我?”
安老爷点点头,慢慢的缓了一口气,说:“老夫知道你也是苦命之人,你和子亦有什么话便出去说吧,今日之后,你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看着箬茜,她木呆呆的愣着,两滴眼泪吧嗒落到地上,然后她强忍着哽咽,深施一礼,“谢安老爷。”
“去吧。”
我看到老头子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无奈。人心都是肉做的,这样可怜的女子,经历了多年人世浮沉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也是实属无奈,但是家训如此,在他古拙顽固的心里,这样的女子可以让人同情,却不可让人接受。
我们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安大哥让他府中的几个小厮到院外等候,他拉着箬茜的手去到师父的房间,今日一别,至少要八九个月才能相见,不知他们有多少心里话想要说。
我一个人坐在清冷院落的石凳上,一侧的房间是互诉衷肠的苦命鸳鸯,另一侧房间是互斗心智的两个男人,门外,是今天看尽了热闹的几个小厮,我坐在院中,竟然有些无聊。不由得暗笑自己还真是一个被师父保护的一无是处的闲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的房门开了,安老爷走出来,我起身行礼,然后打算去叫安大哥出来。
“慢……”他竟伸手阻拦我,我回头看着他,他严肃锐利的眼睛里带了一丝微弱的慈爱,“不用叫他们,我在此等。”
他说着,坐到我身边的石凳上,眼睛不自觉的扫向那房门,却没有说什么。
我偷偷的看着他,那个古板刻薄的安大神医,而今也会为自己的儿子做出一些妥协了。其实在他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够快乐,能够娶到心爱之人,可是他作为安家的老爷,不得不为名声考虑。就好像初家的夫人逼着师父去查我的身世一样,在他们的那个位置,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我宁愿相信,在安老爷的心里,他很想对自己的儿子说:“孩儿,你喜欢谁,就去和谁在一起吧,只要你过得好,爹就放心了。”
然而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去看世人的眼光,不得不去考虑自己努力维护了大半辈子的这张苍老的面皮,不得不去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灵位,继续做一个尊孝守道的子孙,去拷问自己心里敢不敢如此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