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_作者:木眇眇(193)

2018-11-03 木眇眇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金家三人忙着烧纸钱,银枝在不远处默默静看。

  她想她是不是也该烧一点,可是该给谁呢?想来想去,没有一个人。

  包括对她恩重如山的养父。

  银父是病死的。在酿酒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家里他是唯一的劳动力,不救不行。银奶奶将平日里攒的钱全投了进去,但最后他还是走了。真正的人财两空。

  那年银枝十岁。银父病情恶化得突然,她没见其最后一面。

  也是在那一年,她的命运发生转折。

  曾经她以为自己只是被埋在土里,总有一天能破土而出;那年之后,她才晓得自己在沼泽泥里,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越挣扎陷得越紧。

  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银枝才念起银父的好。从前她万般不喜欢他,甚至没有喊过他爸爸,但他依旧疼她,送她上学。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原来世上真的有报应之说。

  让她猝不及防。

  但在她十八岁那年,奶奶的一句话,击败了她对银父的所有怀念与崇敬。

  “这也是大儿他爸的意思。”

  银枝相信,奶奶没有说谎。她是捡来的,身上并没有银家的血液;无论哪个家庭,都会为亲儿子考虑。

  但银枝没有就范。银奶奶大骂——

  “白眼狼!”

  “你哥哥对你那么好!”

  “你真不是个东西!”

  银枝那样恨着周围的人,恨着恨着,她差点成了怪物,成了神经病。

  她有过最极端的想法,同归于尽吧。

  她甚至迈出了那一步,好在及时悬崖勒马。

  原来有了牵挂的人后,她发觉自己也不是不惧怕死亡。

  几年以后,因缘际会,银枝走入青藏高原,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神秘净土。身在此处,连时间都静止。

  或许因为天高海阔,她的心境也开阔起来。

  她见过人死,见过人生。

  死亡,新生,如一个转轮,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只要活着,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

  爱恨在生死面前,不过沧海一粟,何必看太重。

  银枝叹了口气,跳下车,跟史依云耳语几句,史依云听了,非常乐意地分她了一沓纸钱。

  金世安往一旁挪了挪,给她腾位子。

  “烧给谁啊,你?”

  银枝顿了顿,才说:“我爸。”

  金世安没多问,默默给她一沓纸钱。

  “干什么?”

  “这份算我的。”他低着头说。

  银枝瞅他反应,好笑道:“只是烧个纸你就怂成这样,只要带你去见我爸,你可别给我丢人。”

  去见我爸……

  金世安正经地哄:“乖,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所有的纸钱烧完后,金壑带领大家去下一个地点。穿过荒凉的戈壁滩,不知走了几十里路,终于到了一处墓园。

  在实行天葬的地方有墓园,说明里面埋的是汉族人。

  银枝想到了,昨天他们口中的“老吴”。

  没有守墓人,墓园非常简陋,只有两座坟头。坟前,有一堆黑色的灰烬。

  金壑喃喃道:“看来有人来看过你们啦,我来晚一步。”

  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倾诉衷肠。

  金世安悄悄告诉银枝:“吴叔和张叔是我爸的老战友,牺牲了,尸首也没能运回去,只能葬在这。我爸每年都会来看望他们。”

  银枝点头:“叔叔真是重情重义。”

  有其父必有其子。

  有这样的父亲,难怪金世安……

  晚上,到家已经是九点,太阳刚刚下山,寒气已经直逼心脾。

  “好冷啊。”史依云烧起火,让整个屋子暖起来。

  金壑伸懒腰,径直上楼睡觉,说今天太累,想睡觉了。

  “老婆子,你不跟上来?”

  史依云翻大白眼:“来了来了。”

  金壑睡前习惯让史依云伺候,他有严重的脊椎病,史依云通过自学学会了按摩。从此睡前若没有史依云的按摩,金壑将一夜难眠。

  史依云替金壑按摩完毕,说:“你先睡,我再下去一趟。”

  金壑抬起一只眼,看她从衣柜里翻出一本尘封多年的相册。他叮嘱了句:“早点上来。”便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