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伞,轮流望着我和他的脸,想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似乎要说些什麽,但话还没出口,她就跑过来,捡起掉落在地的伞递给我。
「『过份的同学』,这样会感冒的……」
我接受了她略为不适当的温柔,听见她倒抽一口气。
「『过份的同学』!血,你流血了!」
她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按在我左眼上方。我不知道流血了。这样一来,他或许不是赤手空拳,但我也并不想知道凶器是什麽。
他站在她後面,我望着他的表情。他脸上显着的变化笔墨难以形容,我不由得觉得满溢的感情一定就是这样。
「怎麽了?」「为什麽流血?」她继续问道。
他的感情让我目不转睛,完全不理会她的关心。但没有关系,他替我说明了。
「小樱……为什麽跟这种家夥……」
她仍把手帕按在我左眉处,转头望着他。他看见她的面容,表情再度扭血。
「这种家夥……是说谁……『过份的同学』吗?」
「对,这家夥缠着小樱,我让他不要再多管闲事,教训了他一下。」
他辩解似地说道。可能是想让她回心转意,希望她再看他一眼吧。盲目的他已经读不出她的心意了。
我身为旁观者,只能默默地守望事情的发展。她面对他僵住了,只有手仍旧拿着按在我脸上的手帕。他好像希望被夸奖的小孩一样,带着惧意笑了一下。
几秒钟之後,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她把在僵住的时候累积在胸中的情感吐露出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人渣。」
她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她很快转向我,而脸上的表情让我小小吃了一惊。我以为她变化万千的表情都是明朗的,我错了。就算生气,就算哭泣,都是明朗的。我错了。
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这种好像要伤害他人的表情。
她看见我表情立刻变了,带着困惑的笑容。在她的催促下我站了起来,衬衫和裤子都湿透了,幸好是夏天,我不觉得冷。因为气温,也因为她握着我的手腕。
她用力拉着我的手走向他,看着他的脸、看见他惊愕的表情,我确信他以後不会再偷拿我的东西了。
我走过他身边,任她拉着我前进,但她突然停下脚步,我几乎撞上她的背,我们的伞碰撞在一起,大颗的雨滴纷纷落下。
她没有回头,平静地大声说道。
「我讨厌孝宏了,所以再也不要接近我和我周围的人。」
被叫做孝宏的男生什麽也没说。最後,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在哭。
我就这样被她控回家。默默地进门,她把毛巾跟替换的衣物递给我,叫我去淋浴,我不客气地照做了。借用了男生的T恤、内裤和运动裤,这才第一次得知她有个年长许多的哥哥,我甚至不知道她家有些什麽人。
我换好衣服,被叫到二楼她的房间。我走进门,她跪坐在地板上。
於是,我跟她一起经历了人生最初的体验。人际关系贫乏的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於是就借用她的话。
她说,这叫做言归于好。
这比我之前体验过的任何人际关系,都让人坐立不安、难以为情。
她跟我道歉,我也跟她道歉。她跟我解释:「我以为你会为难地一笑置之。」所以我也解释:「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觉得被侮辱了,所以很生气。」
她在雨中追过来,是因为这样下去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恶化,而她不希望如此。而她被我压倒之所以哭出来,只是因为男生力气大,被吓到了而已。
我只一个劲儿地打心底道歉。
途中,我想到被留在雨中的他,还是有点在意。我们的班长果然是她的前男友。我老实说出了在雨中想到的话。
「与其跟我在一起,不如跟他这样真心喜欢你的人在一起比较好。我们只是那天偶然在医院碰到而已。」
我这麽说後被她骂了。
「才不是偶然呢。我们都是自己选择走到这一步的。我跟你同班、那天在医院碰到,都不是偶然,也不是命运。让我们碰面的,是你在此之前做的各种选择,跟我在此之前做的各种选择。我们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相遇的。」
我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从她身上学到很多。要是她不是只能再活一年,可以活得更久的话,一定能教我更多的东西吧。不对,不管有多少时间,一定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