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声止,碧影的琵琶曲立即接上,年纪稍长的人在听到乐曲后都面色微变,这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南园”!
南园本是杜陵别称,在本朝特指思恪太子在东宫处理政事的院落,它曾经是帝国第二个政治中心,景承初年影响力遍及九州的新政,就是在这里初初拟订、渐次成型。
据说思恪太子与储妃林氏感情甚笃,储妃仅是小郡郡守之女,嫁入东宫多年,膝下无子,不为君父所喜,处境艰难。思恪太子为了宽慰她,自“南园遗爱,故剑情深”的典故中取了这两个字,用作自己每日会见朝臣处理政务的院落名,表示自己会如同汉宣帝珍视许皇后一般,一生一世不负鸳盟,因此后来东宫党人也被称作南园党人。
而写下“南园”曲谱之人,正是严郇。
景承十二年,科场舞弊一事曝出后,许多仕子无辜受牵连被取消功名,严郇恰在其中。当时他还只是个出身微寒的少年,走投无路之下,写下一曲南园。
南园去惊艳世人,风靡长安,自然而然地传入喜弹琵琶的东宫太子耳中,太子接见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贫贱少年,他借机献策,一番关于新政的见解让太子惊为天人,破格将他征辟为官,列入东宫官署。
可以说他后来能平步青云乃至覆雨翻云,都是源于这一支乐曲。
碧影此时弹这支曲子,在席中不明内情的人眼中,意味不言而喻。他们交头接耳,打听着这个带着幂篱的女子是何身份,素纱底下又是何等容颜,怎么有胆子将主意打到严郇身上。
就连桑涤江都略带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靳寻自诸人的琐碎话语中得知她的身份,面上露出鄙夷深色,转向桑涤江,嘲讽道:“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女子,你又何必为她悬心。”
他微微皱眉,却还是坚定地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靳寻轻嗤一声:“她是眼盲,你却是心盲,我看需要医治的是你才对!她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
“靳兄,我与她之间并无承诺,她倾慕何人,是她的自由。”桑涤江语气淡淡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没有显露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靳寻明显不相信,却也懒得再戳穿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这些痴男怨女风月情浓什么的最讨厌了,痴儿,你看不破,受伤的还是你自己啊。
谁都没想到碧影一曲尚未弹完,严郇竟然打断她,语气很冷:“罢了,下去吧。
低沉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时,碧影欢喜地几欲流泪,数百个日夜,她失去身份隐姓埋名,在风尘中摸爬打滚,吃了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苦头,早就忘了安心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从十岁开始,她所能全心全意依靠的,唯他一人而矣。
他说什么来着?下去是吗?好的,她会乖乖地退下,在他面前,她总是会听话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做出这种事也不嫌跌份儿!”
“严大人何等身份,岂是她能肖想的?”
“小小娼门女倒是心比天高,只可惜……出身也忒低贱了。”
……
众人的冷嘲热讽,碧影全当没听见,她顾不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急匆匆地走出帷幕,仿佛只要走出去,新生和他都会等在前面。她知道那个人能认出她,也一定会来找她。
杜景社赔礼道:“刚刚那是金缕阁的碧影姑娘,她也许只是无意弹了此曲,还望大人莫要动怒。”
“碧影?”严郇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似乎对她毫无兴趣。
“名字倒是清新脱俗,只可惜人不光彩,白瞎了这个好名字!”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接口道。
杜景社闻言皱眉,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反驳道:“公子此言差矣,碧影姑娘可是碧霄公子的恋人,岂容你这般诋毁侮辱!”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桑涤江身上,之前他们就风闻他与一名乐伎有些纠缠,原来就是这个趋炎附势女子。
靳寻见状,连忙替桑涤江反驳道:“她不是……”
“她是。”桑涤江打断他,然后淡然地对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探询目光,“说的更准确些,她是我的未婚妻子,还望诸位口下留德。”
靳寻呆呆地看着他,席中诸人都呆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