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_作者:销寒(72)

2018-10-31 销寒

  ☆、第四十六章:

  长安春日,夕阳西下时分,曲江池畔游人如织,喧嚣热闹,连带着朱碧交汇、波光粼粼的池水,都多了几分生气。

  梳着随云髻的年轻女子与一玉冠博带的男子并肩而行,两人穿花拂柳,言笑晏晏,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女子细细端详身畔之人片刻,欣慰道:“维铭,你近日气色不错,看来‘长生月’的确有几分功效。”

  被唤作“维铭”的男子正是长安“百忘馆”馆主、名冠京华的小倌谢维铭。

  他长身玉立,气度高华,只是长期缠绵病榻,面色比常人要苍白几分。

  听闻此言,他微微一笑:“还要多谢懿华郡主为我费了许多心思。”

  “你既谢我,也该谢谢琼堂姐。”崔绿映笑睨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布,在他面前展开,“瞧瞧,你这厢厚此薄彼,我却平白无故受了许多怨气。”

  绢布上字迹稍显凌乱,只题着一句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抱怨道:“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沟渠了。”

  谢维铭皱眉:“这是琼县主题的?为何到了你手中?”

  她无所谓地笑笑:“京中人人都道我和她积怨已久,有些人不惜重金收买两府的下人,要做幕后推手,等着看好戏呢。”

  她将绢布重新放回袖中,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会命人送还给她,她那么聪慧,一定会及时整顿下人。”

  谢维铭不置可否,抬手为她拂开挡道的柳枝,月白色广袖静静垂落,仿若流云。

  重重柳林的尽头,有一方小亭,此时正有三个人在其中歇脚。

  崔绿映见谢维铭额上沁出了几滴汗,有些忧心他的身体,询问他道:“可要去亭中休息片刻?”

  谢维铭颔首,与她一同步入亭中,两人捡了个背阴的角落坐下。亭中三人瞥了他们一眼,又接着谈论方才的话题。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老者道:“桑丞相上任不过三月,已经为咱们办了不少实事,他是位好官啊。”

  一中年汉子附和道:“是啊,也是咱们皇帝贤明,力排众议拜他为右相,听说陛下还在做信王时就最是持身端正,如今他能够履践至尊,实在是天下之幸。”

  唯有最年轻的少年对此颇为不屑,他嗤笑一声:“那又如何?天子还不是傀儡天子?便是桑过云,拜了右相又如何?还不是个出卖兄弟的懦夫?”

  那二人都吃了一惊:“出卖兄弟,此话何意?”

  少年神秘兮兮地说:“七年前流民起义案你们知道吧,碧霄公子……”

  崔绿映面色白了几分,起身对谢维铭说:“你且在这歇着,我去看看附近能不能买到茶水。”

  她逃也似的冲出小亭,谢维铭看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狐疑神色,待他细细听罢那少年对陈年旧事的解说,俯身又是一阵止不住的低咳。

  崔绿映再回来时,亭中只剩谢维铭一人。他倚着朱漆柱子,瞅了她两眼,似笑非笑道:“你果然是空手回来的——对郡主而言,碧霄公子是不能提的人么?”

  崔绿映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只是对桑过云的往事不感兴趣。”

  谢维铭没再追问,点头道:“寡恩之人,不谈也罢。”

  天色渐晚,他们没有继续逗留在曲江池畔,郡主府的车马仆从就等在不远处的芙蓉园外,两人赏着春景,在夕阳余晖下缓缓踱步,踏上归途。

  为了照顾谢维铭的身体,车夫按照惯例,以最慢的速度驱赶着马车。

  谢维铭被崔绿映拉出来逛了一天,精神明显有些不济,遂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天彻底黑了,车顶上的明珠发出蕴藉的光芒,照在谢维铭脸上,将他微蹙的眉心映照地一清二楚。

  崔绿映只觉心里发涩,认识他七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捋不平的眉头,未达眼底的笑意,时好时坏的身体,她这个做好友的日日忧心,他却总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反过来笑着安慰她。

  马车转过一个拐角,兵刃交接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她刚想掀开车帘,受了惊的马嘶鸣一声,在大道上横冲直撞,车厢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哐当”一声,她的头重重磕在车壁上,束发玉簪应声而落,钗环步摇纷纷委地,满头青丝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