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搜寻片刻,在院落的一隅看到了一座坟冢,没有立碑,也许是时日太久,积年的雨水冲刷,坟茔上的土堆很矮很矮。她快步走过去,缓缓跪了下去,过了半晌才道:“对不起,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虽然我现在非常讨厌桑涤江,但还是要谢谢你,让我还能见到他。”
她又想到了钟觅,这七年失去爱人的苦楚,并非只有她一人在尝。她与桑过云少年相识,历经磨难才结为夫妻,骤失所爱,约莫是因此才落得一身病骨。
她又往这座单薄的坟冢上捧了几抔土,细致地除去杂草。
等一切做完之后,天已大亮,她走进那几间荒废许久的屋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四处都是灰尘和蛛网,呛得人咳个不停。应该是多年没有人回来过了。
当年桑家突然销声匿迹,她以为是皇爷爷的手笔,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桑家自己所为。桑过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替弟弟死去,桑家为了守护仅剩的儿子,让桑涤江以兄长的身份活下去,所以关于他的一切才会那么彻底地被抹去。
这之后,桑涤江以桑过云的身份,在信王麾下效力,直到他登临九五,他拜相封侯。
她又想起那几条所谓的桑家门规,当年桑父曾指责他溺于情爱。当真是好笑,他不但踏入长安,还入朝为官,三条门规犯了两条,就是独独没有沉溺于儿女情长!
人还好好活着,这地方也没什么再缅怀的必要,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干脆利落地走出房舍,甚至懒得再回头看一眼。
众人见她出来,全都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一笑,柔声道:“齐湛华,过来。”
他面色苍白,小步走到她身边,直通通地跪下去:“请郡主责罚。”
“我又不是你主子,哪有资格责罚你?”她顿了顿,“七年前,是他将你安插进郡主府的?”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摇摇头,回答道:“那天晚上,是桑丞相第一次见到属下。”
她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哦?那为何你要听命于他?怎么,与君初相识,便一见如故,所以要替他出生入死?”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郡主,属下的父母欠丞相大人良多,属下实在没有办法。”
她轻轻眯起了眼睛:“那好,我再问你,命你来江南做下此事之人,除了他,是否还有谢公子?”
“郡主,无论是丞相大人还是谢公子,他们都是为了您的安危……”
“够了!”她打断他,“他们是为了什么,我心中自有计较,你走吧,我这里实在是容不得你了。”
他这次知道自己没有再留下去的资格,不敢再请求她,干脆直起身,他走了几步远,突然回过头,语气诚挚地说:“郡主娘娘,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那个故事。江南的一位绝世佳公子,在金陵送春宴上对一位名伶表明心意,此后为了她甚至不惜叛出家门——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我能看得出来,那位公子并没有忘记他心爱的姑娘。”
她闭上眼,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只可惜齐湛华还没有走出院门,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冲过来,将这里重重包围。
“来人,将这些逆贼全部拿下!”最后跑来的人气喘吁吁,大声命令道,“一个也不能放过!”
齐湛华立刻后退,和众随从一起将她护在中间。她看了一眼那人的官服,冷笑道:“刺史大人,你如何便认准我们是逆贼?”
那人身材发福,大腹便便,高声道:“这是大逆罪人桑涤江的别院,你们若不是他的同党,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几乎了解姑苏的每一位刺史,也知道面前这位是个昏庸无能的糊涂虫,于是冷笑道:“我们不过是上山寻访馆娃宫古迹,来不及下山,在此寄宿一晚罢了。”
这刺史道:“口说无凭,本官为何要相信你!”
她冷声道:“就凭我是懿华郡主,当真圣上的亲侄女!我此番来姑苏,皇叔亦知晓,我若在此遭遇什么不测,抑或是受了什么折辱,小心你官帽不保,性命难留!”
那刺史受了这番震慑,顿时被吓得矮了半截,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口称:“臣洪全峥叩见郡主,请郡主恕罪!”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了原先的气势,跟着他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