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恭沉吟着微微颔首,对于她这一番肺腑之言,结合他以往接触的有钱人家的各类情感纠纷的案子,也是深有感触。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我家里不日要举办一场宴会,瘦鹃小姐有空么?”
黄地红边的窗棂映着淅淅沥沥的雨意,很有点惘然。
瘦鹃想了想,明显有些犹豫。
陈伯恭猜着她的些许顾忌,便笑道:“这场宴会是我母亲主办,邀请了各界政要、名流,总之会有很多人来赴宴,瘦鹃小姐完全不必拘束,到时候谁也注意不到谁。你只管尽情地享受宴会上的美酒佳肴就好了。”
瘦鹃略一沉吟:“嗯……可是,想来他也会去吧?”
她是想去,是十分想去。说不定可以结识个什么“大佬”,也好为她以后的事业铺路。可她又不大想碰见迟秉文——都说冤家路窄,他既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名流,又是陈家兄弟两个的莫逆之交。
“他?”陈伯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诧异道:“听伯玉说,秉文他病得很厉害,瘦鹃小姐竟不知道么?”
瘦鹃倒是从来没有听到这一消息,这时候抬起眼皮来询问道:“哦?什么病?他几天没有回来,对他的事,我倒真是一无所知。”
“说是着了凉,前几天晚上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弄得一身湿淋淋的回来,当晚就发起了低烧,第二天一早,竟是烧的爬也爬不起来了。叫了校医去看,然而这病来势汹汹的,吃多少药也不中用,只能捱着时日,等他自己恢复了。人家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嘛,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下床都是问题,还怎么来这宴会?”
想来是那一晚上被她那一盆水当头浇下去,浇的受了寒。
瘦鹃捧起面前的一只杯子来,堪堪遮住一只玲珑悬直的小翘鼻,只露出一双透着精光的眸子,她把脸躲在杯子的后头偷偷地笑着,随口打趣道:“要我说呀,他是活该。”
陈伯恭也跟着笑了,用一种撺掇的口吻接口问道:“所以,你来不来?”
瘦鹃抿着唇,俏皮的故作思考状,好半晌,才佯装着不情愿似的道:“来来来,来还不行么?”
咖啡馆里的无线电里,乐声悠扬。整个儿的一间店面,小则小矣,然而又在这城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小小的咖啡馆被那音波推动着,墙上的几盏半旧的红纱壁灯似乎也在乐音里摇摇晃晃,人坐在屋里,也就随着飘飘荡荡,心旷神怡。
瘦鹃小小的抿了一口咖啡,褐色的液体愈见浓郁,她举起杯子来时,便露出了杯子下乳白色的底。
她抬头问道:“陈先生知道哪里有廉租房么?”
陈伯恭道:“你有朋友要租?”
“不不不,是我自己要租。”她说的毫不掩饰,目光里磊落清明。
陈伯恭诧异道:“瘦鹃小姐你要住廉租房?”
“怎么了?噢——你一定是觉得我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阁小姐,是个富家的少奶奶,住不惯廉租房?”瘦鹃了然的笑着,顿了顿,又道:“也实在是因为眼下我手中拮据,拿不出更多的钱来租一套正式的寓所。我想着陈先生人脉应该极广,一定能有些办法的?”
她微笑着,虽然是很随便的两句客气恭维的话,然而她话音里的那一种温柔托赖,却是很动人的。
陈伯恭也笑了,然而他又拖着声问道:“你这样贸然搬出去,同秉文商量过没有?”
瘦鹃脸色一变,换了个坐姿,无所谓似的道:“同他商量做什么?那封信既然签了名又送到了他那里,早便生了效,从此后,我做什么都同他不相干的。”
陈伯恭听了,仔细的想了想,终于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能帮到瘦鹃小姐是陈某的荣幸。我回去帮你留意一下,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至于联络的地址——还是送到迟公馆么?”
瘦鹃忙摆了摆手道:“送到迟公馆那还得了?”
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只铜圆的壁钟,沉吟道:“这么着吧,我每日下午两点钟,都到这家咖啡馆里来坐一会儿,陈先生您要是有了消息,就告诉这店里的伙计一声,留张字条,我也就晓得了。”
陈伯恭这回倒答应的很是爽快。
连着两日这二人都在这同一间的咖啡馆里碰面,瘦鹃倒实在没想到陈伯恭这般殷勤,日日等在咖啡馆里,候着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