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看着哪里?用怎样的眼神?
所以说,她讨厌死了墨镜。
偏偏,他爱死了墨镜,从不给人看他干净的不经修饰的眼睛。
“FERNANDES。”杜若装着懂行地往吉他上一瞥,说。
“嗯?你能懂?”唐景人好奇地问。
“哦,不不。”杜若连忙摆手,“我学过,但因为弹起来手指很痛,我就把吉他送人了。”
她说着,觉得羞愧,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这话逗笑了唐景人,他说:“手指痛?可能女孩子是娇嫩一点。”
别说了,杜若想,女吉他手一大把,这不是讽刺她嘛。
“我可以摸摸着把吉他么?”杜若小心翼翼问道。
这把经过涂装的FERNANDES,后来陈列在他的葬礼上,最后移到了他的纪念馆上,被30年后的她透过玻璃细细观察。
一把吉他,把远远近近的时空连接、纠缠在了一起。
而眼前这个腼腆的人,将会变成那张轻飘飘的遗照。
她的心里一震,手是抖着的。
手指触在吉他上,就如同触在他的皮肤上一样,既平滑,又有凹凸的肌理感。
她的鼻子不由得酸了。
转而看他的脸,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就像所有的悲伤都不会发生。
“你的手会变得很奇怪吗?”她轻声问。
他轻笑着把吉他拨片含在唇上,把手摊开给她看。并不是特别修长,只是瘦,摸一摸那被磨得没有了指纹的指肚,软绵绵的,又很殷实。好像就算划开了,也不会有血流出来。
凉凉的,水一般。
她用力咬住下唇,泪水啪嗒掉下来。
这是她来到这里整整的一个季度里,第一次哭泣。
全世界都看到了她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她窘迫地吸了一下鼻子,不敢抬手擦眼泪,仿佛不擦就能掩饰她掉眼泪的事实。
“抱歉。”她飞快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录音室的大门,咚咚咚地奔回地面,挨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正值黄昏时分,街区上来来往往是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人。
他们烫着大卷发,穿着宽大的T恤和丹宁牛仔裤,揣着BB机和大哥大,从办公桌或工厂里、柜台前解放出来,手里或者提着萝卜青菜,或者握着恋人、小孩的手,生活在1989年干干净净的天空下,生活在楼宇还不太高,还不太会塞车的这个城市里。
杜若莫名其妙地哭得更放肆了。
她对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她鲁莽地来到这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为唐景人做些什么。
他生活的轨迹已经很清晰明了,他有志同道合的拍档和朋友,他有他的吉他和音乐,他有他的梦想,他缔造自己的王国,他甚至会有自己的恋人。她来阻止他的死亡?她凭什么插足他的生死?
他俩没有交集,她又不是他的家人,不是他的恋人,连他的音乐后人也不是。
此刻她才发现,什么鬼破系统,它应该让她穿到他生前的恋人身上。那就省事多了,也不用来到1989,只消去到1998,直接去到他出事那晚,将他看紧,把他带走即可。
“靠!”她抹着眼泪自言自语地骂道,“靠!有病!”
“怎么了?”唐景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杜若以为追出来的顶多是水晴,想不到,回头看到的是唐景人从墙后探出来的半个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更吧……我是真的写嗨了( ̄▽ ̄)"
第8章 再难也要做自己
第八章
被唐景人注视的那一刻,杜若忽觉释然了。
可以这样完完全全地展现自我姿态,未尝不是一个有故事的开端。
唐景人点了一支烟叼着,也学她挨着墙站。这个一头红发的男人,惹来路人纷纷侧目。
于是杜若也不哭了,不知为何心灵平静了许多。
就像时间就此凝固一般。
“杜小姐,你从哪里来呢?”唐景人喃喃地说,“你有点怪。”
杜若回想了自己在21世纪的25年人生,诚诚恳恳地答道:“我很普通。”
唐景人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也跟着她说:“我也很普通。”
往回看的话,的确是。小时候的唐景人只是个出生在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爸爸妈妈不是俊男美女,没有一份钱多活少的工作,家里也没有泳池。他功课一般,像其他擅长艺术的孩子一样,数学和体育一塌糊涂,老师记不住他的名字,初中毕业上中专,认识了一大堆不务正业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