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小贺王爷听了半晌才说,那是该好好休养;但谢公子却道,既然病了,待审完案子该过去探望探望……”
天色依然半阴半晴,阳光并不炙烈。可不知为何,阿原刚踏出门槛,对上那天光,立时又毫无风度地仰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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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熟门熟路,很快带小鹿绕到大堂后,从一侧的窗棂仔细向内观望。
小小县衙的大堂自然逼仄,没法和京城诸部衙门相比。今日使臣驾到,捕快、衙役等都在大堂内外听候使唤,加上数名嫌犯,顿时挤了满满一堂。主座后的屏风有点窄,知县大老爷的宽肩肥臀露出了小半边,又将阿原她们的视线挡去不少。
目测这情形,主座上应该就是京城来的使臣、阿原的旧情人谢岩。
看李斐被挤到这地步,多半她的另一个旧情人贺北湮也在旁边。以那二位的尊贵,能给李斐留半个屁股的座位就不错了。
景知晚似乎未在其中。他辛苦一夜,大约只能瘸着腿告假休息。
朱继飞、姜探也被押在别屋;朱绘飞被委委屈屈关了好几天,惊吓之下也瘦了一二十斤,令李斐大是愧疚,何况谢岩的堂兄正是跟朱绘飞暗通款曲赠送秘戏图的那位,此时便被放出来,还搬了张椅子令他在堂下坐着听审。
如今审的,正是朱夫人。
确切地说,根本没人在审,只是朱夫人沙哑着嗓子在控诉着朱蚀的荒唐狠毒和丈夫女儿的凄惨可怜。
她道:“朱蚀那畜生,害了我夫婿不说,连我女儿也要害,难道还要我顾念什么夫妻之情?何况他岂能算是我丈夫?明明是我杀夫仇人!”
她恨郁盈胸,言语罕见的铿锵,另一边却有人清朗而笑,很是悠然地问道:“于是,隔了十余年,你忽然贞烈起来,杀了现在的丈夫为从前的丈夫报仇?”
辨其位置,应该正是主座的谢岩。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清澈,好听得出奇。
景知晚的声音低沉,却总是回旋着令人心悸的磁性,其实也极好听,常令阿原有些失神。只是他动辄损嘲阿原,阿原便怎么也不敢心生欣赏了。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三)
她悄问小鹿:“谢公子……生得也很好吧?”
小鹿细察其意,似有开窍之意,顿时喜笑颜开,“自然生得好!小姐从前最喜欢他了!”
阿原抱了抱肩,一时想不出自己与那谢公子颠鸾倒凤的模样,便做了个鬼脸,又看向堂内。
她再未曾留意到,另一边的角落里,景知晚青衫落拓,眉眼淡淡地瞧着她,早将她的一字一句听入耳中,并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大堂内,朱夫人正愤然说道:“我杀他又如何?若非是他,探儿怎会与我骨肉分离,又怎会落得顽疾缠身?可恨他将他的灵丹妙药视如性命,跟他讨药几滴灵鹤血,居然将我怒斥一顿,怪我不知廉耻,抬举我嫁作朱家妇,享他朱家的锦衣玉食,还敢惦念姜家的女儿!我到底读书少,的确不知廉耻二字怎写,便去请教读书多的继飞,他父亲的所为,该不该把廉耻二字做成牌坊高悬在他朱家的大门上!”
朱绘飞瘦了一大圈,披着显得阔大的锦衣坐于椅上细听,此时才喃喃道:“二弟心软,必定帮你……”
朱夫人道:“总算继飞不像他那禽兽父亲,又怕损了我和探儿名誉,也不敢跟旁人提起,便买通棂幽,拿到绘飞那里的灵鹤血给探儿炼药。又知我不便常去慈心庵,便时常过去照应。算来一个自幼丧父,一个自幼丧母,都是苦命的孩子,倒也情投意合。可惜我虽有成全之心,也做不得主。”
说到这里,连朱绘飞都悟过来,不由站起身来,失声道:“你……你便为成全他们,所以杀了父亲,并嫁祸给我?”
朱夫人目光从他脸上闪过,很快避了开去,声音低了些:“我并未想过嫁祸你……谁晓得官府会判定是谋杀……”
朱绘飞跺脚道:“那个装过假药的瓶子,难道不是你丢入我房中的?这还不是嫁祸?哦,对了,你是盼着我被判成凶手伏法,你女儿便可完全承继这朱家的田产家业了!”
朱夫人不答。
她嫁入朱家已成事实,虽日夜牵挂女儿,但囿于朱蚀的凶狠,再无法将女儿接到身边。
可如果朱继飞娶了姜探,姜探便能以儿媳名义待在朱家,既能圆她母女团聚的心愿,也不必担心姜探流落在外,无法觅得珍奇药材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