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郑扬目下说出口的话,在卫箴等人听来,是一水儿的急切。
他不想让蒋招在此时还与汪家人有任何的联系,更不希望蒋招替他们强出头,去得罪张显阳。
为什么呢?
汪易昌死了,汪家的靠山就倒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过是汪易昌往年的旧部,或是昔日旧友,再有便是汪夫人的母家可以依仗。
前者泰半人走茶凉,牵涉到通倭案,有张显阳坐镇福州府,巡抚大令之下,谁敢来保汪易昌?
而后者呢?这位汪夫人母家远在河间府,隔着这么千山万水,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就指望不上。
现在得罪张显阳,蒋招八成得把自己都赔进去。
先前张显阳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的想要把蒋招同汪易昌捆在一块儿,做成一条船上的同伙了,蒋招这时候还替他们家出这个头,闹大了,谁去收场?
郑扬就在福州府,难道看着张显阳对付他徒弟而坐视不理?那他这个西厂提督的脸,也就顾不成了。
所以蒋招但凡敢露面,对郑扬来说,立时会变得进退维谷。
进是袒护亦可能是伙同,而退则是脸面荡然无存。
这就无怪郑扬急切了。
可卫箴显然不愿见如此情形:“郑公就不想看一看,蒋招到底会不会到汪家走这一趟吗?”
他噙着笑,笑意未达眼底,反倒多出三分算计来:“从汪家报丧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蒋招露面了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以怨报德
第一百三十五章以怨报德
没有。
几个时辰过去了,别说蒋招自己没有露面,他哪怕是打发府上人代他到汪家走一趟去吊唁一番,都不曾有。
这说明了什么呢?
郑扬心下一寒。
宫里出来的人,骨子里透着那么一股子的精明,而蒋招在这么些年里,能一直得他青睐有加,便足可见更是这精明人之中的佼佼者。
蒋招知道,汪易昌这回得罪人了,先甭管他有没有通倭吧,至少是有人想整治他,才会闹出这么一场事儿来,而这样的得罪,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哪怕汪易昌死了,他也要和汪家人保持距离。
当日蒋招到酒楼来见他们,话里话外看似偏袒汪易昌,实则他后来同自己说的那番话——
那一番,是卫箴他们并不知道的话。
蒋招一心替汪易昌说好话,并非是要为他开脱说情,那不过是要告诉卫箴——我从前和他关系确实不错,也觉得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我是光明磊落的,所以今日我还能够为他分辨一二,希望你能彻查此案,还他一个清白。
要真的是涉案的同伙,他反倒畏手畏脚,不敢说这番话。
这样的小心思,卫箴也不是说一定就猜不透,只是那都是另一码子事。
眼下单说蒋招……他既早就有了明哲保身的想法,现在又为什么放了汪家人进门呢?
他这样子前后矛盾,为的,究竟是什么?
郑扬一时沉默下来。
卫箴挑了眉看他:“郑公也觉出不对了,是吗?”
当然是有问题的。
哪怕是怕外头人戳脊梁骨,这时候称病不见人,又不是不能够,谁还能冲到他府中去看一看,他到底病了没有吗?
“你想干什么?”郑扬眸色一沉,“他露面如何,不露面,又如何?”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卫箴拖长了音调,若有似无的浅笑溢出来,在郑扬听来,却尤为刺耳,“汪易昌和张显阳的矛盾到了这种地步,蒋招作为守备太监,为什么从没有禀报朝廷?就算他觉得这只是地方官吏之间的勾心斗角,没必要惊动司礼监,惊动陛下,可当年郑公放他到福建,他总不至于,连知会你一声都忘记了吧?”
郑扬点了点桌子,声音清冷,面不改色:“有什么话,直说吧,到这时候还跟我拐弯抹角?卫箴,这可不像你。”
卫箴嗤了一回,实际上谁不知道谁呢?
打从他进了北镇抚司那天起,郑扬就留心了他,而他,自然也留意起了郑扬。
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西厂厂公,和一个皇亲出身,刚正清直的锦衣卫镇抚使,两个人总有碰撞的一天。
“他不露面,此时我暂且顾不上他,他是你的人,你自己去问他,今日为何放了汪家人进府。他露面——”卫箴昂了下巴,说不出的娟狂与桀骜,“即便他是你的人,我也少不得要将他疑上一疑,跟通倭案有没有关系,跟汪易昌的死,又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