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_作者:狎鱼(116)

2018-10-30 狎鱼

  这时一个小男孩与她对上的目光。男孩以为冷因看上了自己手里的东西,特地穿过两张桌子过来,将手中的小玩意儿给她。是一根筷子形状的东西,但显然不是筷子。

  冷因问小男孩:“这是什么?”问完才发觉男孩可能听不懂汉话。

  男孩果然摇了摇头,还是举着“筷子”要给她。冷因怎么好意思要小孩子的东西,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摇头摆手大概是世界通用语言,小男孩看懂她不想要,又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大姐拍了拍她肩膀,说:“我们去敬酒吧。”

  敬酒用的是陶碗,从瓮里倒出清澈的自酿酒;一倒又是一大碗。彝人家家酿酒,请起来很是大方。

  冷因跟着大姐二姐去到长辈桌。彝族妇人围坐一条长桌边上,一刷水的蓝色粉花衣裤,头上包缠的头帕有粉有黑;人手一酒瓶,当水一样的喝。

  一个个敬过去,到了一老妇人跟头,冷因听见二姐叫了声“阿莫”,估计就是刘平母亲了吧。

  老妇人目光越过两个女儿,看向冷因。老人脸瘦、褶深,凹陷的眼窝中,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将她盯得有些发怵。

  忽然,眼光变得柔和。老妇人用不太利索的普通话说:“灵灵,灵灵回来啦?”

  冷因还没完全回神,老人又说:“和阿布成婚没啊,酒好像还没有喝到嘛。”

  二姐眉头一杵,不客气的责道:“喝什么喝叻,就知道喝!”

  大姐瞪了二姐一眼,转而用彝语和老妇人说了些话。老妇人“喏喏”的应着,由大姐扶着坐回了位上。二姐和冷因对视了不到一秒,飞快的转过身去,叮嘱旁边年纪稍轻些的一个女人照看母亲。

  冷因发觉,在这里,她们想要隔开自己太容易了。甚至不用躲在背后、不用说悄悄话,只要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就可以了。

  安顿好母亲后,二姐不知去哪了,大姐再瞧冷因的眼神多有些愧意。好容易敬完酒,大姐几次支吾着想要开口,欲言又止。

  冷因觉得没什么好瞒,不如说开,就对大姐说:“那个……关于灵灵的事,我知道。”

  大姐“啊”了声,又呼口气,说:“原来你知道。你别介意,我妈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明白。”

  冷因点头,又问:“阿姨说的喝酒是……?”

  “啊,当年婚期的吉日,是我妈和阿布妈一块挑的——”

  “难怪!”冷因及时打断,没给大姐继续说下去。又喃喃低语道:“没事,我都知道。不介意的。”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色披毡的人,头上黑色的头帕将头发包起,与四周五彩纷呈的衣着格格不入。这人走到冷因跟前,用汉文说:“我见过你,火把节的时候。”

  冷因听声音吃了一惊,方才单靠衣服颜色,她以为这是位男性,没想到是位姑女子!仔细一瞧,确实没有男人的身型气质,似乎还眉清目秀。

  惊讶之余,她对自己的急剧恶化的面孔识别能力感到忧心。

  冷因记不起曾见过她,问道:“请问你是……”

  女人没说自己是谁,而是对冷因说:“你是阿布的女人,我要跟你喝。”

  女人说着替冷因斟满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将碗隔空向着天举了举,仰头喝尽。

  女人走后,大姐说:“她叫阿果,两个月前死了丈夫,没有孩子。那之后阿毕跑几十里路来我们村,专门找到她点化成了尼巴。听说她被巫灵附了身。”

  大姐想起来又补充道:“阿毕就是毕摩,彝族大祭司的意思,尼巴就是阿毕点选的巫师啦。”

  回到桌上,冷因再没跟去敬酒。没跳舞,也没玩游戏。不会跳,也没有那个激情,好像与歌舞升平的人们活在两个世界。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宋岳。可惜人太多太杂,声音太多太杂,一张张脸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耳朵边也是嗡嗡鸣叫。

  宋岳说,天黑了来找她。冷因觉得天黑得好慢好慢。好憋、好难受。

  冷因觉得自己可能高反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会高反。或许只是那几个口上说着不在意的词——“朋友”、“成婚”、“吉日”——实际上还像毛毛刺一样的扎在她心上吧。

  终于,天黑了。宴席一角拍起鼓、唱起歌来,歌声高亢有节奏。唱得很好听,只是她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