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_作者:狎鱼(44)

2018-10-30 狎鱼

  我们见过吗?宋岳觉得这话听来十分耳熟。

  对,冷因问过,在城中村的宵夜档。那天宋岳被她问得不爽,直接回了一句“没见过”。

  见女孩问得一本正经,宋岳努力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吧。”

  “也是……你是云南的向导,怎么会到深圳去……”女孩自言自语一番后,抬头笑道,“你好我叫苏格莫。”

  宋岳点头,“我知道。”

  “诶?怎么会——”

  “名单。”

  “名单?对哦,你是向导!”苏格莫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

  宋岳问她:“你是彝族的?”

  苏格莫点点头,回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单上总没有吧?

  “名字听着像,“这时,队里另外几个人从门口出来了,宋岳起身招呼苏格莫道,“一起过来,我有话讲。”

  宋岳把当天行程过了一遍,检查装备、问情况,临行前说:“有什么电话、微信,赶紧回一下,接下来要做好失联的准备。”

  这句话说完,大家纷纷拿出手机,苏格莫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说的竟然是彝语。

  宋岳没什么人联系,刘平短信一早就回过了。

  刘平一大早去迪庆机场接人,四点多钟就起了;昨天他确实喝多了,早晨起来才想起有些事要交代:登山包里多放了两对护膝,药品跟食物放在一起,还有葡萄糖、驱蚊水。

  有的打完电话,有的还在回微信,宋岳走到溪边看向青苍的山谷。

  出行晴天是好兆头,天很蓝,飘着几朵小云。一阵风吹来,东南风,吹得果树叶子沙沙直抖。——看到叶子、听到叶子,不受控制的,想她。

  商务酒店隔间,烟灰缸已经积满了。服务生敲门进来换了一盏新的。

  “谢谢。”莫文滨说。

  莫文滨身边很多人抽雪茄、电烟,那些他抽不惯。其实莫文滨也不喜欢抽烟,毕竟没什么火烧眉毛的烦心事,有功夫抽那黄牙黑肺的破东西还不如多泡两壶茶。

  最近,特殊。

  今晚是肖邦夜曲;莫文滨不得不承认,冷因弹得确实比他好。

  ——她琴是在哪练的?她琴在哪都能练。

  福利院的时候,能钻音乐教室最好,不能钻就自己练。冷因对声音有超常的感知力,在福利院将 “无声练习”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对着桌子弹,对着墙面弹,对着膝盖、大腿弹。

  这要摆正常幼儿园里,老师肯定在背后讨论这孩子是不是头脑有毛病;但在冷因生活的那种环境里,只要你能管好自己、不惹麻烦,没人在意你得了自闭还是什么。

  都说练琴不能练好琴,这样在差的琴上练出了十成,演奏时在好琴上就能发挥出十二成。

  福利院那钢琴是真差:音色是闷的,好几跟弦都坏掉了。后来还是莫文滨搬家时换了个三脚架钢琴,把原先家里那台进口立式雅马哈大大方方捐给了福利院;莫文滨还因此获得了学校的公开表彰。

  莫文滨连差琴都没弹过,更没体验过弹不上琴的日子。——若要说莫文滨钢琴比冷因差在哪,除了没有她努力,就是吃的有钱亏吧。

  毕竟论天赋,他是打死不承认比她差的。

  夜曲一首接着一首,莫文滨耳朵听得木木的。突然,几个过于安静的单音,一下子把莫文滨飘荡的思绪拽回岸上。

  “《冬风》?她这是——”莫文滨倏然起身。

  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狂风似的琴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大堂经理跑着进到隔间,门都没敲,气吁吁的说:“小莫总,小师妹她……这样子弹琴客人要投诉的……”大堂吧的客人可是花钱来买清净的。

  听经理这么一说,方才那股冲动突然消失了。莫文滨看了经理一眼,问:“你不觉得,挺好听的吗?”

  “这……”

  “打断任何一位演奏中的音乐家,都是极其没有礼貌的行为。等她这一曲弹完了,我亲自去说。”莫文滨惊讶于自己竟然用上了“音乐家”这个词。惊讶之余,又觉得万分可惜。

  莫文滨重新坐下,抽完手上这支烟;掐灭时,最后一个音也落定。

  莫文滨走出隔间、餐厅,进到酒店大堂的时候,弹钢琴的人已经走了;琴凳上是一个光头小男孩,周边围着几个大人,托着花花绿绿的行李箱——是个刚刚抵达酒店的旅行团,嘴里囔囔着莫文滨听不懂的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