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_作者:狎鱼(59)

2018-10-30 狎鱼

  手机响了。宋岳看过来,发现她眼睛睁着。

  “醒了?”他问。

  “嗯,”冷因撑着脑袋坐起来,拾起手机,“我的。”

  冷因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号码是境外的,前缀是“ 1”。

  “认识吗?”宋岳问。

  “不认识。”

  “别接了吧,可能是诈骗。”他才翻到一篇类似的新闻。

  手机还在响。冷因盯着看了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冷因吗?”

  冷因一愣,说是。

  “我是江倩。”

  江倩开口的第一声冷因就听出来了,不仅仅是因为声音,还有江倩独有的、浓重后鼻音所发出的“冷”音。

  “你知道莫文滨现在在哪吗?”

  江倩来问她莫文滨的去向?冷因回说:“不知道。”

  “这几天呢?最近呢?”江倩听着有些着急。江倩很少着急。

  “有可能在香港,“冷因想了想说,“好像有个拍卖会。”

  “拍卖会……这个他跟我提过。”

  “哦,那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江倩又问:“国内现在是晚上吧?”

  冷因说对。

  “莫叔叔今天从早晨起就给他打电话,一直到现在还是关机。”

  “他是不是睡着了没开手机?”

  “不可能,”江倩深呼吸,“叔叔阿姨今天回国,之前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冷因这会儿意识到有点问题了,如果说莫文滨身上有什么良好端正的品性,守时和孝顺应当名列前茅。冷因问:“去颐园看过了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一旁宋岳也搁下了新闻。

  “去了,没人。总之你有消息和我说一声吧,发短信给这个号码就行。”

  冷因本想说你有消息了也告诉我一声,但江倩已经挂断了电话。

  “谁啊?”

  “……一个认识的人。”

  宋岳问道:“颐园?”

  冷因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出了这两个字,这个他们两人初遇、再遇、却从未被提起的地方。

  既然提起了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冷因说:“电话里的人想要找颐园房主。”

  宋岳说:“她想找颐园房主,来问你他在哪?”

  冷因愣了一下,点头。

  “这个姓莫的……”宋岳问,“你们是不是很熟?”

  明明清白,却不敢看宋岳眼睛。“……是,”冷因咬着字回答。内心紧张到打鼓。不,不该,她和莫文滨什么也没有。冷因转向宋岳,“我们熟,是因为认识的久,”完了,越抹越黑,“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宋岳心一紧,“嗯。”他把她搂到自己身上,说:“我知道。”

  不用解释。我知道。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那个姓莫的身份,和冷因什么关系,认识了多久,对她有多重要——他是不想听,还是害怕听?宋岳不知道。

  那一瞬间,宋岳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真正了解靠在肩膀上的女人;不了解她的文身,不了解她的钢琴,不了解她的过去、她身边的人。

  他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并不真正了解的人。这一行为本身也不可救药。

  但又如何?一生本就没多长,本就遇不上多少人。

  从在香格里拉表白的那一刻起,宋岳就已经下定决心认真了。他还年轻,不谙世事,但亲眼见证、甚至体验过生死,因而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无常。

  2014年昆布冰崩,他看见珠峰EBC(Everest Base Camp)停机台上的一具具夏尔巴遗体,2015年,尼泊尔8.1级地震引发的雪崩直接埋去了数日前还在一起蒸桑拿涮火锅的同伴。他在8000米死亡地带看过皮肤变得透明的“尸体路标”,帐篷里的同行者因冻伤而切除脚趾,在空气含氧不到平地1/3的地方,连续多日器官中弥漫着血腥……

  一次次的徒步转山中,他见过冈仁波齐连续108天转经108圈的人,匍匐在乱世坡上磕长头的人,断了条腿拄着拐杖的人,白发伛偻的,即将临盆的,信佛陀的,信梵天的,信苯教、耆那教的……

  真正令宋岳感动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花里胡哨的攀登转经缘由,而恰恰是所谓不问缘由。不问缘由,只问干净纯粹的存在在世上,做一件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