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着,各怀心事,使得一个天台的距离也变得那么遥远。
“谢灵。”冷因动了动唇。
宋岳听见了。即使没听见也看见了,因为纱布下的拳头攥紧了。
雨下的大了,像永远淌不完的眼泪。冷因看见硕大的雨泪砸在瓦片边缘,碎裂成了丑陋的玻璃渣子。她听见楼底下有人扯着嗓子叫喊着收摊。
她看见天台那头的宋岳,本就湿漉的短发此时被吹趴在他脸上。雨水顺着臂膀渗进他小臂上的纱布,没有人记得还未愈合的伤口不能沾水。
“宋岳——”冷因深吸一口气,在骤雨中接近大喊着说:“你不要放弃!”
☆、第 28 章
窗子紧闭,窗台上晾着一张纸。
纸是打湿了的、又被踩过几脚沾满了污泥的名片。只能依稀辨认出名字和电话号码。
冷因把名字、头衔、电话号码输进手机,编辑好后一起给宋岳发了过去。
她关掉手机,缩进被子里。
她问他为什么没有当运动员——那她自己呢?她摆出一副看不得他放弃的嘴脸,那样的她该有多虚伪多令人讨厌啊!
窗外雨声杂乱,像是混杂了乱石碎粒的沙尘暴。闪电将房间在一瞬间晃得亮如白昼。冷因在等那声巨雷——这样的闪电似乎总是伴有折骨般骇人的“咔嚓”声——可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惶惶然终是没等到那样破开的雷声。
半梦半醒中,冷因又忆起江老师家那间琴房。这些年,午后的琴房一遍遍的出现在她梦里,就好像有意纠缠着她不放一样,以至于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记不得纱帘是关着还是开着、还是半关半开着,四方琴房的门究竟在哪个角落,阳光是不是从来都明媚得发白。
不过永远明亮也合乎情理,因为江老师有夜盲症。
江老师有夜盲症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或许除了他家人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江老师告诉冷因的时候,是他登山临行前的一个多月。
江老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夜盲的原因其实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江老师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时候他已经夜盲加重、视野缩小,随时面临着失明的危险。
他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然也不会有那次出行了。
“任何人”,不包括冷因。
“其实莫文滨第一次带你来我家弹琴的那天,我刚刚查出眼病。我还记得你弹了一首李斯特改编肖邦的《春天》。《春天》是英皇三级的考级曲目,我那时候正好在做考官,弹的人大多年纪很小。你弹得不及她们好,但是竟然那么悲伤、忧郁。可能也与我当时的心情有关,我听完没忍住走到阳台泪流满面。”
“莫文滨和我说,你是孤儿,患有脸盲症。我被打动了。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我这么大的人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坚强呢?那时候的你连琴凳都要扒着爬上去,我就这么看着你从一点点大长到现在……”江老师哽了哽,“很可惜……就快要看不到了。”
那天,江老师告诉冷因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喜欢登山,有次冻伤了手指差点就被割掉了,那时候全家都寄希望在他身上,不得已才放弃了。后来他一路走上专业,双手都上了保险。
江老师说,他想最后再看一眼雪山。他不是天生的盲人、没有超常的感官,一旦失明再尝试登山的话等同于直接送死。
冷因没有劝说制止,没有告诉别人,甚至还满心欢喜的策动江老师去追求梦想。
那一次出行原计划有两月之久,从四川到云南再到西藏,没想到上天那么快让他以生命的代价换取了“一眼雪山”的梦想。
江老师走后,她将自己久藏于密不透风的黑暗的角落里,不断地问自己:江老师走是因为自己吗?江老师走前快乐吗?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梦想?如果只能有一个,会选择生命还是梦想?
*
缝针后第十日拆线。
拆线那天上午,宋岳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是给他缝针的同一个外科医生拆的线。
拆完线后,医生问宋岳是不是退伍军人,宋岳说不是。
“第一次见7厘米缝针能忍住不打麻药的。”
宋岳问说:“这样淤血不是清得快一些?”
医生点头说:“快是快,但疼啊。”
离开医院之前,宋岳在楼梯口遇到了马轲。是宋岳先看见的马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