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_作者:狎鱼(76)

2018-10-30 狎鱼

  再往后,宋岳发现她坚强、独立:巷子里被人欺成那样(要不是他碰巧路过……)也一声不吭,身世骇人但不卖惨,坚守尊严和底线。

  她会古灵精怪的跟他说自己无处不在因为“这里是她的城”,会善良的陪在报亭老板娘身边等待离失的女儿,会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一遍遍打他电话,会因为一条“雪崩”的新闻不由分说的去云南找他——要知道深圳去到香格里拉、德钦,那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去的长途啊。

  然而一天天相处下来,她在他面前将那些穿给外人看的衣衫一件件脱下,她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说爱,说想念,说嫉恨,说期许。

  她能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和算计的将自己的爱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赤诚相见的无限软弱,叫人怎么忍心。

  不巧,此时此刻的冷因正讨厌着自己这般模样。——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样的害怕分离、即使被爸妈卖走的那一天也没有,为什么一到宋岳面前一切都变得无法控制?

  她要是谢灵就好了(她竟会生出这样愚蠢的想法),谢灵要是还在世就好了——然后,让她的灵魂住到那个女孩的体内吧!即便宋岳亲口说他不曾爱过那个女孩,但她可以藏在那个女孩的身体里,和喜欢的人一起爬雪山、看星星,一起追逐同一个梦想。

  那就够了。

  不。天。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冷因倏然放开了宋岳,一低头就看见了地上那对差点把她绊跌倒的骇人的雪爪。

  她低着头说:“你还是去吧,我其实是希望你去的。我只是——”

  “知道。”宋岳笑了笑,把她轻轻的拉到自己身前,“干嘛搞得跟我不会回来了似的。”

  “不许你说这话!”冷因又想起了那个光怪陆离、预言着离别的梦。

  “好,我不说了。”他刮了刮她的脸,干的、没哭。没哭就好。

  宋岳没法想象冷因这个时候要是哭出来了自己还会不会选择离开。

  这会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来从未面对过的局面,因为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没遇见过冷因这样的“负担”。

  一句“你不要放弃”可以让他铁定决心,同时一句“不许你走”也能令他停步迟疑。

  令他强大的同时也在令他软弱。

  “如果能和你一起就好了。”冷因低喃着说道。

  “傻瓜,你可以啊。”宋岳认真笃定的说:“用别的方式,你自己的方式。”

  ……

  你自己的方式。

  冷因默念一句,将双手放在了黑白键上。

  李斯特的《爱之梦》。

  她几乎是捧水般小心翼翼的糅出了第一句恰静轻柔的旋律,温柔得像新婚的妻子用那双还未经生活蹂-躏的巧手捧着即将离去的丈夫的脸庞。

  唱诗般的吟诵,如梦如幻;渐渐高涨,随着一串天籁般的高音渐入高潮……

  “你停下。”

  冷因一顿。

  “对,就是你。停下,别弹了。”

  是一位老人,一头乌黑的短发应该是染的。

  弹琴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见直截了当要她停下的人。

  冷因也真就停下了。

  “你过来,”老人背着手走了两步见冷因没跟上来,转身又说,“叫你过来呀。”

  冷因微微欠身,跟了上来。

  老人摇头,“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木呢。”

  老人坐在上回江倩和她谈话的位置,桌上咖啡已经喝去了大半。老人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

  冷因迟疑了一下,站在桌子边上。

  老人问:“你琴弹了有多久了?”

  冷因说:“没多久。”

  “撒谎。”

  冷因一凛。

  “我见过你。”老人说,“在老江家里。”

  冷因一怔,“你是……”

  老人摆手道:“记不起来就算了。”

  “不是,我有点脸盲。”冷因红着脸说,像个受了训的学生。

  “嘿,有意思,你俩一个夜盲一个脸盲。”

  这人知道江老师夜盲?这么说,他和江老师的关系应该很近了。

  该死,她怎么就记不出来呢。

  老人说:“这样更好,你先别急着问我是谁,问了也没多大用。你现在应该问我更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