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七尺高的汉子,泪如雨下。甘大媳妇也跟着抹泪。两个孩子虽然不大懂大人说什么,眼见父母掉泪,也跟着掉泪。
百里英拉起两个孩子和甘大嫂,安抚他们坐下,劝慰甘大道:“甘大哥,您也别太自责了。孩子无辜,别让他们这么小就背着包袱过日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公孙靖又跟甘大问清楚了一些情况,甘大把自己知道的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们。交谈完毕,甘氏夫妇强烈要求他们在家里吃饭。三人推辞不过,中午便在留在医馆吃饭。
吃完饭,三人仔细商量了一番,决定再去甘家村走一遭,彻底解决这个事情。甘大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公孙靖再三拒绝,一再强调此行危险,非修道者不可勉强。谁知甘大也是个认死理的,竟要以死相逼。
最后,甘大嫂求着公孙靖说,你就满足了他这个心愿吧,你不让他去,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百里英劝甘大,“甘大哥,这么明事理的媳妇,还有一双孩子,你就舍得抛下他们,去趟这趟浑水?”
甘大说,“他们一向明白我。”
公孙靖无奈点头,同意让甘大一同前往。
入夜后,公孙靖占了一个时辰,四人骑马往甘家村赶。
再一次来到甘家祠堂,甘大在祠堂里对着早已不见的祖宗牌位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心里默默祷念了一番。
“走吧。别误了时辰。”赵千忍叫甘大。
甘大起了身,跟着他们往河边赶去。
公孙靖在河边查探一番地形,选定了一处地方。赵千忍看着公孙靖布阵,一言不发。公孙靖布了一个颇耗灵力的困灵阵,阵法十分老道,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做不出来。
“多年不见,师兄布阵的功力大增啊。”赵千忍开玩笑说。
百里英给公孙靖打下手,不时的递些东西过去。公孙靖说,“待会儿叫甘大把她引上来,超度的事儿交给你。办得到吗?”
百里英重生以后,这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办正事,介于这具身体的灵力,也不敢打包票,只说:“我尽量。”
“必须要办到。”公孙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脑袋,“如果你超度不了,就只能请他引天雷。芊芊姑娘就要魂飞魄散,永无轮回的可能了。”
百里英知道公孙靖说的“他”是指赵千忍。转头对赵千忍道:“你别瞎插手,让我来。如果我使不上力,你在边上度我一点灵力,我就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赵千忍转着手里的笛子说,“别为了一个外人跟我这么见外啊。我不高兴啊。”
百里英知道,芊芊这样的算是凶尸,而且是大凶。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婴灵。人死的那一刹那,是否变成凶尸恶灵,全在一念之间。
那一念,如果情绪平静,没有怨气,抱着善意死去,即使再多的不公和冤屈加诸于身,也可以放下今生,再入轮回。如果情绪激动,满腔怨气,带着恨意死去,也许只是一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情,也可让人瞬间化身恶灵,摆脱不了今生的因果。
甘婆死得很平静。因为躺在床上亲眼看见芊芊被人轮流糟蹋的那半年,她早已完成了自己今生的忏悔。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拐卖儿童欠下的冤孽太多,反而看开生死,放下一切,从从容容的赴死了。
芊芊则不同。当河水漫灌进眼耳口鼻的时候,她那消失十余年的灵识突然回来了。她不但不傻了,还想起了落河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种瞬间的回忆,电光火石间一路追溯到甘婆拐卖她的那个元宵节以前。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生活过的那个高门大院,院子里鸟语花香,父母奶妈丫鬟追着她跑,元宵节的大街上看大戏、买花灯、猜谜语,人来人往。
芊芊愤怒了。她还年轻,不该这么死。她挣扎着想掰开甘婆的胳膊,无奈那两条胳膊像铁条一样死死的箍着她,而甘婆背上竹篓里的石头带着她们,快速的向河底的淤泥坠去。
“……婆婆……你放开我!”
芊芊的声音被河水吞没。她依稀听见甘婆气若游丝的在她耳边轻声说:“芊芊,婆婆这辈子对不住你,下辈子婆婆做牛做马偿还你……”
她知道这是幻觉。甘婆的舌头半年前就被那几个下流坯子剪断,早就不能说话了。可不管真假,她都无从分辨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摆脱甘婆的钳制,她的脚尖已经隐隐约约触到河底散发出阵阵腐臭味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