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会议室满是等待面试的学生。他看了看那些还未脱天真的面庞,无动于衷。他径直走向办公室,在路上被一位女生拦下。女生对他说:“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些渴,请问你们的饮水机和一次性水杯在哪里?”
他打量女生。一张瓜子脸配着秀气的五官,容貌温婉大方,身材偏瘦,一头长发被整体的梳在脑后。穿的是惯见的正装,背了一个极不相称的双肩包。他说:“请跟我来。”他有意想让女生出丑,带着她来到办公室,亲自倒了杯水给他。
有员工瞧见,急忙上前请他做下,并道歉道:“总经理,对不起。她是今天来面试的学生,不知道您,实在对不起。”然后转向女生,低吼:“还不快点道歉。”
本以为会看见女生的窘态,却不想女生平静地对他说:“谢谢您,总经理。”女生来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挡在宋延年面前,说:“这是我给您倒的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去面试了。”偶尔,女生退出办公室。
宋延年摆摆手,示意员工就此算了,心中对这位女生留下印象。能够如此平静的面对自己,并且还是一位刚刚毕业的学生,宋延年对她有了兴趣。宋延年想,如果是当年的自己,一定没有她这般的平静和淡定。
一个小时候,他活动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来到窗前,正巧看见刚才被自己捉弄的女生走出办公楼。她来到路边,解开扎着的马尾,脱下西装换上一件毛线外套,和西装裤搭配的很好看。他看的出神,久久才从刚才那场“华丽的变身”中回神。他想知道她是谁,应聘哪个职位。而后,又不禁对自己这样的冲动感到好笑。自己怎会对一位二十多岁的丫头在意。他笑自己,是否想太多了。
伊水面试完后,直接坐车回到租的房间。明天是毕业典礼,她不想去,打算拿了毕业证后就回来。
四年前,她拼尽全力,终于考到北方名校。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她并没有觉得兴奋。长久以来的奋斗目标终于实现,而后是意想不到的空虚。她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母亲房里的书早已看完,于是将《红楼梦》《老子》《唐诗三百首》以及母亲收藏的世界名著再次看了一遍。没有想过将录取的事情告诉母亲,就算告诉她,也不会怎么样。反正,她并不在乎自己。虽然会有信从不同地方寄来,有时内容是长长的文字,有时只是她的名字。她依旧不想承认母亲是在乎她的,爱她的。她早已失望,认为今后的生活与母亲无多大关系。她不过是母亲不得不照顾的一个累赘,不想管却扔不掉。
独自一人收拾东西,乘火车来到北京。入校、军训,而后是四年的校园生活。四年中,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从未旷课,迟到,早退。班主任想让她当班干部,她拒绝。每天在寝室,教室,食堂和图书馆来回。周末会一个人坐车将北京城绕上一圈。不和别人多说半句话,是以孤僻寡言的形象混迹于班级中。
大二那年,寝室长的前男朋友向她告白。她当着全校的面,将他递给自己的花束踩在脚下,同时也将男生的尊严狠狠践踏着。太多人说她太过分,她不言,不理。她不似他们,对爱情还拥有憧憬和信任。她不似他们,认为大学生活应当就是上课,吃饭,旷课,恋爱。她知道□□的结果是什么。当孩子从肚子被拿掉,同时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也被拿掉了。寝室长气愤地将她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她因此在外面租了房子。
母亲每次汇来的生活费足够她过上半年。她不知道母亲在外何以为生,也不关心。她对她的失望让她有时不愿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她不和任何人建立感情,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走出来,也不让别人进来。她唯有以这样的方式保全自己,寂寞而骄傲的活着。
伊水后来找了份兼职。在汉堡店上班,每天工作三小时。有时下班没有班车回家,就一个人从汉堡店走回家。冬天的时候,室外很冷。伊水常常觉得自己会这样冻死在路上。她听着手机里的歌,看着背景的街道渐渐变得安静,才发觉,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带着些许的温暖
四年中,母亲回来了五次,两人见了三次。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考上了北方名校。她从一开始就猜到母亲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升起无限失落。她被困在这个死胡同内,走不出,一辈子也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