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符文像是迸溅的火星,扑朔翻腾,飞溅四方,直烧的天亮如昼,晨空清明。
军鼓弓角终于在火中消停,天地之间唯有赤色,滚滚滔滔,将一方生灵完全吞纳。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厚重兵甲砸在尸骨未寒的上河人血泊中,血灌进上河水,蒸腾出森森寒意,那缈无依附的寒意,终长夜弥而不去。
“这景象真像一道菜”圣帝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林陌,“清蒸赤红甲。”
林陌莞尔:“师姐,我还以为你会说像是烧烤大拌菜。”
“也像,把一帮可怜人当干豆腐青菜一锅烧。”圣帝挂着半酸不苦的假笑,“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却分不清以前给我清蒸螃蟹的人是真,还是那边,冷静屠城的林尊主是真。”
林陌云淡风轻道:“真真假假,本就不是那般界限分明。”
“也是。”圣帝撑着额头:“我只能看到你愿意在我面前展示的一面,真真假假都是你,区别在于我。”
林陌伸出手,将圣帝脸上的灰揩掉:“师姐,你当时不该来幻境里找我,更不该用仙元给我聚魂塑身。”
圣帝懒洋洋一笑:“你找了我那么多次,我总该还你一回。”
林陌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缓缓放下手。
圣帝不咸不淡的继续说道:“神尊和鬼君早料到上河水会有一天压不住那些秽物,所以才创了符惕六异阵这个容器接替上河。你自告奋勇揽下这担子,身败名裂,而我则白得了屠城的功劳,功德录自此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道正面事例也顺手解了为我写传记的史官的燃眉之急。我这人不喜背债,赔你一笔,才能继续逍遥自在。”
“师姐,我们是一家人,哪有欠债还债的道理。”林陌叹口气,拉着她站起身,“趁现在,我快送你们出去吧,再过一会儿,我可能就”
圣帝瞳孔一缩,后背徒然僵直。
一把剑,贯穿林陌胸口,滴着血直直指向她。
那把剑,靶上有金嵌的“承影”二字。
林陌踉跄了一步,握住剑尖,把溢出来的血咽回去,看着圣帝,倒下的瞬间笑得释然。
圣帝怔愣着上前半步,只摸到似银粉般细碎的几缕魂魄。
盘瓠张开握剑的五指,轻佻一笑,踏着承影剑缓缓走近:“随手捡了一把剑,谁知道竟是承影,手感不错,就是沉了点。”
一个至亲的人,在自己面前死两次,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盘瓠盯着圣帝,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到挫败绝望崩溃其中任何一种神情,然而,一无所获,这张脸似乎和云下火海里那张从已经凉透的林陌手中拾起降书印玺的脸完美重合,一样的波澜不惊,一样的让人琢磨不透。
云定风止,雷雨声轻。纯禧和计蒙驾云从两个方向跑过来,看见两个四目相对暗流涌动的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计蒙看到被盘瓠踩在脚下的剑,一股火气飙升,拔刀就去取盘瓠首级。
盘瓠哪里是计蒙的对手,挣扎两下便被桎梏住,垂眼瞟着快要陷进肉里的刀锋,软着声音:“大哥,有事好好商量,别动不动就架刀,多吓人。”
烧的干干净净的上河一片寂静,四人悬在半空,似乎已经是这片天地独剩的活物。
纯禧脑袋被雷击得很晕,想起刚才看到的,晕便升级为疼,一个人要冷酷到何等地步,才会如此平静的杀戮自己的亲族。
圣帝终于动了动眼珠子,轻声道:“你杀了林陌,这符惕六异阵也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它认主。”
盘瓠挑挑眉:“那又如何,林尊主死了,符惕六异阵便是不易主,全天下也只有我能稍微操控一下下了。”
圣帝学着他挑眉:“你为何如此肯定符惕六异阵不会易主”
“易主,易成谁,你吗?”盘瓠想了想,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圣帝欣赏着他渐渐冷下来的表情,举起手,打个响指。
废墟灰烬倏地烟消云散,眨眼间天翻地覆。
脚底与浮云相接,仰望却又是云卷云舒,透过浮云的间隙,可看到无限伸展的万丈深渊,隐约有哭喊声,而后又是一阵空灵梵音。
盘瓠四顾不见人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他一动便听到不知何处的破碎声,他停下,声音消失。
在这样的地方待着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存在,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盘瓠这般想着,静下心观察寻找破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