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车上,曾望给镇上相熟的人打了电话,辗转几次联系到了王淑珍,她一听到她俩的声音就嚎啕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不断地自责。她们想安慰她,可彼时喉头都像是堵了铅块,唯一能发出的只有呜咽声。
挂了电话,曾希咬着手背在哭,车上的人纷纷侧目,曾望抱着她不断地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双眼茫然无焦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灰色风景,只觉得心灰意冷。
两小时的大巴,从市里回到了白云镇,下了车后她们加紧步伐往家里赶,路上不断的有人在她们背后指指点点。
“就是她们,刘敏英的女儿,昨晚下暴雨房子塌了,没了妈。”
“她们家老人命好,听说房子倒的那一半是她的房间,因为昨晚觉得太闷了所以和媳妇换了间房,没想到……”
“唉,都是造化,可怜两个孩子以后没爹没娘了。”
……
曾希、曾望小跑着回到了家里,远远地就看到从小住到大的那栋土房子塌了一半,剩下一半在风中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房子周围有一台挖掘机,周围站满了人,有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也有来看热闹的围观者。有人看到了她们姐妹俩,对着身边人一指,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切切察察的讨论声。
一个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朝她们走过来:“小希,小望。”
曾希喊他:“赵叔。”
赵华看着她俩的红眼眶,不由叹口气:“我让人送你们去镇医院,敏英在那呢,你们……去看看她。”
赵华叫人开车过来,曾希曾望两人那时就像是没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只能任人安排。
到了医院,见到刘敏英的那刻,她们才知道自己还是有魂魄的,不然怎么心口会这样痛?
刘敏英躺在床上,双目紧阖,脸上血色全无,如果不是颊侧的伤口,她看上去安静地好像是熟睡过去了一般。
“妈妈……”曾希扑到病床前紧握住她的手,干涸的泪水再次从眼眶里迸出来,“妈妈、妈妈。”
曾望在病床前站了会儿,木木地盯着刘敏英的脸看了良久才缓缓跪下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妈。”
病房内压抑的啜泣声响起。
“小希,小望。”
曾望先看向病房门口,王淑珍佝偻着腰颤巍巍地走进来,苍老的脸上仿佛在一夜间被多刻了几条痕迹。
“奶奶。”曾希回过头去。
王淑珍浑浊的双眼里再次流出泪来:“我的两个好孙女,这可怎么办哟……”
曾希回身抱住王淑珍,埋首痛哭,曾望轻轻地拥住床上那个早已凉透了的身体,亲昵地在她胸口上蹭蹭,如同往昔。那时候刘敏英总会拍拍她的脑袋,取笑她这么大了还粘人,可现在她一动不动,浑身僵硬。
她总说她们两个是她的希望,现在希望还在,希望却没有了。
这场暴雨让她们本来就不完整的家支离破碎,她们就如同飞蓬,被风一吹,四下飘零,没有根系,没有方向。
镇长到了医院一趟,对她们一番慰问,并安排她们祖孙三人先住在镇上的招待所里,而葬礼就在镇上的灵堂办了。
丧乐还在继续,天更阴了。
祭祀用的纸房子里放着刘敏英的黑白照,五官端正,面容清丽,在纺织厂的一众中年女工里算是长得较为出彩的,也因为如此,早些年寡居独自带着一老两小的她惹来了镇上很多的流言蜚语,也有不少男人登门求娶,王淑珍也劝她改醮,可她一直没答应。
她的丈夫是因为酗酒出了意外死的,生前好吃懒做,没钱喝酒了就朝她伸手要钱,三不五时就要对她大打出手,两个孩子没少受到影响,她是怕了男人了,也担心再找的男人对两个孩子不好,毕竟是女孩,镇上的风言风语就能把她们脆弱的脊柱吹弯。她就咬着牙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两个孩子也很体贴懂事,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讵料一场天灾轻易地夺走了她的生命。
夜色降临,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参加葬礼的人留下了几颗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眼泪后接连离去,只剩下门廊上的冥灯还亮着,在夜风中摇摇晃晃,不知摆渡着谁的魂魄。
灵堂前放着一樽棺材,早上曾希和曾望帮刘敏英擦净了身子,换了套新衣服,亲手将她抱进了棺材,阖上了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