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指导员烧水泡茶,随口问。
“折花。”季随走到窗边,半靠在窗台上。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感情这回事,不论爱情亲情,都一个理:经不起半点折腾浪费。
到头来,浪费的都是自己的人生。
不值当。
水很快烧开,指导员泡了壶碧螺春,倒了两杯:“明天走?”
季随笑了下,反问:“能走得了吗?”
指导员坐下来:“说说吧,昨天在海底怎么回事?”
季随收起笑,抬手捏了捏眉心:“说实话吗?”
指导员:“废话!”
季随:“实话是,我当时想让她死。”
指导员:“你好好说,别在我跟前犯浑。”
季随:“这就是实话。”
指导员:“为什么?”
季随:“没为什么,就是当时突然想杀人。”
“季随!”指导员瞪眼看他,“你——”
“我这次走,是回家。我离开十多年……”季随顿了下,“我想家了。”
指导员招手:“趁热,来喝茶吧。”
喝完茶,抽了根烟,季随也没有提王茹沁半个字,只是说了句:“我妈去的早,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是和我爸对着干……现在想来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回去看看我爸。”
指导员连着抽完两根烟,沉吟道:“这是不是就是你当初执意留下毛线时,不想说的那个理由?和你爸妈有关?”
季随又点上一根烟:“算是吧。”
指导员:“你放心回家,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季随没说话。
指导员:“救援队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我们都随时欢迎你回来。”
季随揶揄笑道:“回来送死?”
他们都知道,海上救援这种工作,每一次出海都不能确保能回得来。
“你小子。”指导员一拳砸在他肩膀上,“救援队又没有绑着你,你干什么都行,只要在这个岛上待着,我们就能时常见。”
只要在一个地方待着,想见时就能见着。
大家都懂的一个道理,所以他躲了十多年,不让季元良看见他。他以为惩罚的是季元良,其实一直是他自己。
只是——
和季元良握手言和,总觉得对不起故去的母亲。
尤其是昨天早上偶然听到王茹沁和她们闺蜜炫耀,她小时候故意纵火,烧毁了王父两件价值不可估计的藏品,因受王父疼爱,非但没有责骂她,还奖励她出国游玩半个月压压惊。
闺蜜们纷纷表示羡慕她有这样一个极其疼爱她的父亲。
王茹沁:“当时倪莱刚来我家,我和我哥总觉得她抢走了我爸的爱,于是我俩就想来试试我爸到底还爱不爱我们,这才想起来的损招,不过事实证明,我爸最爱的还是我和我哥。”
闺蜜们打趣:
“你可真是从小熊到大。”
“搁在古代,怎么说来着,你们是你爸的嫡子嫡女,地位财产什么的,当然是你们来继承,庶子庶女没有资格的。”
“那次就稍毁了两件藏品吗?你家都该被烧了吧。”
王茹沁:“倪莱差点儿被烧死。”
闺蜜们:“哇!”
季随当时路过,她们的话他听过去没怎么往心里去,直到回到基地吃早饭时,猛然一个激灵,他才回过味来——季元良丢下妻子冲进火场去救人,而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正是王茹沁。
他永远失去母亲,就因为王茹沁骄纵争宠故意纵了一场火?
当时在海底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
从指导员办公室出来,季随在救援队待了一整天,正常带队训练,整理报告……和往常没有分别,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队员想要留季随一起吃晚饭,季随拒绝得很坚决,他不擅长抒发情感,更不喜欢离别伤感的煽情场景:“别搞得生死离别了一样,我还会回来。回来时再一起喝酒。”
“好。”毛线红着眼圈说,“季队,你明天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去送了,等你回来时,我开船去接你。”
队员们:“我们也去,开队里最大的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