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会水,朱绛颜身子弱,挣扎不久就没了力气,缓缓沉进水底。朱绛婷被吓得懵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时,水面上早就没了朱绛颜影子。她想着反正朱绛颜眼瞎,说是她自己跌进湖里也死无对证,便放开嗓子喊救命,边喊边作势要下水,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喊的都是怪朱绛颜自己不当心的话。
朱绛颜跌进水里,三伏天的天气,水底却冷得像冰,寒气渗进她的骨子里。她看不见,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伸手去也不知要抓住什么。
冷,太冷,身子也好重。
她茫然无神地看着上方,胸腔中最后一口气被吐出,她缓缓地,将要闭上眼睛。
水底涌来无数黑气,翻涌嚎叫,像是有无数厉鬼聚涌而来。黑气中伸出数不清的乌黑手臂,抓向朱绛颜。
千钧一发之际,似有佛钟响彻水底,震荡开涌来的厉鬼。朱绛颜猛然睁开眼,她眼底一片血红,看向水底的黑气,葱白如玉的手伸出去,虚虚一握,黑气中的鬼魂便被一股力量生生碾碎,魂飞魄散。
朱绛颜脚底一蹬,浮上水面。
美人出水,本该艳若芙蓉,可这水面猩红如血,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河畔牡丹开尽,绛红如霞,花丛后站着几个身穿丧服的鬼魂,除去他们之外,其他凡人皆如同被定格了时辰,一动不能动。
花丛里的丧服鬼魂跪拜下来,恭迎他们的主上归位:“帝姬。”
“嗯。”朱绛颜懒懒应道,手撩过披散下来的长发。她的身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倾城绝色,人间罕见。她随手烘干身上的水,接过丧服鬼手上捧着的刻着仙位的玉牌系在身上,问:“我投胎历劫的这段时间,天庭可否出过什么大事?”
丧服鬼拜倒在地:“回帝姬,天庭与浮玉山一切安好,请帝姬放心。”
朱绛颜点头,朝他们抬手轻挥:“你们退下吧,我的劫还未渡完,待我了解此事,自会回去浮玉山。”
几个丧服鬼将头贴在地上,挪动膝盖退后,消失在牡丹花后。
朱绛颜回头看向亭桥上的朱绛婷,嘴角勾起笑,用软糯的语气喃喃道:“好了,现在我来陪你们玩玩。”
朱府嫡小姐朱绛颜落水,幸好及时抓住一丛荷花,好歹撑到丫鬟家丁们来救,只是连夜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当夜朱府主母甄氏哭肿了眼,守在爱女床前寸步不离,对朱绛婷的说辞不置一词,哭求朱盛元为她们母女主持公道。
当初甄氏诞下朱绛颜,天生目盲,朱盛元虽再三担保会将朱绛颜与其他孩子一视同仁,但这些年来难免对盲儿心生厌烦,连带着对年老朱黄的甄氏也疏淡许多,不复当年恩爱。对生出朱府唯一一个少爷的妾室余姨娘倒是宠爱有加。虽不至于干出宠妾灭妻的丑事,但甄氏这个主母已是名存实亡。
这些年来,甄氏将偏房对朱绛颜的欺侮都看在眼里。可得不到丈夫宠爱,她有心无力,对于偏房压在她头上也都忍气吞声,只为求女儿能好过一些。可偏房如今竟敢危及她女儿性命,这着实触及甄氏底线,使她忍无可忍,一改往日忍辱求全作风,强硬要给女儿一个公道。
反倒是朱绛颜半夜断断续续醒来时,抓着甄氏的手,劝她莫要担忧,别为女儿伤了一家人的和气。甄氏听了后更为难过,碍于女儿坚持,只得先应下,好让朱绛颜安心。
朱绛婷冷眼瞧着朱绛颜劝甄氏,一回到房里,就赖在余姨娘怀里说朱绛颜坏话:“那个小贱蹄子,就知道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装可怜给谁看呢!”
余姨娘笑着为朱绛婷篦头发:“你理她做什么?反正你父亲是不大喜欢那个瞎子的,任凭她们母女如何折腾,你父亲的心还是向着我们。”
“还是姨娘有福气!”朱绛婷抱住余姨娘的腰,软语撒娇,忽而想起她将朱绛颜推下水一事,问道:“如果那小贱蹄子说是我将她推下水的呢?”
“便真是你推她,她又能如何?”余姨娘抱着女儿哄:“你父亲不在意她,生这个女儿跟没生没有两样,你咬死了是她自己失足,她便拿你没有办法。”
朱绛婷眼珠子一转,咬着手指笑起来,扑进余姨娘怀里要她继续给自己篦头发。
她们这厢和乐融融,正房那处全是愁云惨雾,甄氏伏在朱绛颜床畔,握着她的手,不禁垂泪:“都是为娘不好,不得你父亲喜欢,还害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