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看着元炯道:“我却也同样知道,生恩没有养恩大。对褚洄来说,他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将养他二十多年长大的豫王萧天鸣。你父王当初狠心抛下褚洄,就应该料到今日有这样的结局。”
“这话可笑,你大燕当年燕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子嗣骨血流落在外,燕高祖不就是他其中一个在外的孩子?照你这么说,那燕高祖从事实上来讲根本就算不得是你燕太祖的子嗣才是。”元炯摇摇扇子哂笑道。
两人唇齿相讥,你一眼我一语的就“生父亲还是养父亲”这个问题说了几句。却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元桢陡然开口说道:“有名字的。”
叶挽和元炯皆是一愣,回过头看着蹙眉深思的元桢。
“他有名字的。本王当初与宓儿一起取的,叫元烬。”元桢看着叶挽幽幽开口道。“本王虽没有三媒六聘将宓儿娶回家来,但孩子的名字是她所想,以火为伴,昭示着他未来如火般灿烂风光的人生。”当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的清楚的,情况相当的复杂。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弱质皇子,为了西秦与大燕的邦交被西秦先帝送去了大燕为质。
可是他的野心从来都不止步于这般惨淡的人生,他想窃取燕宫机密,回西秦领功,以换取身份转圜的机会。
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和一个没什么大用在敌国为质的废物王爷,是个人当然就会选取前一个了。
他道:“本王的过去用不着跟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辈交代,但你必须要知道,在国家大义面前,所有的美丽都只是锦上添花,所有的仇恨都不过如流水远去。你若是止步于从前,就永远没有办法抵达本王今日这样的高度。”
“是,所以你流落在外受苦受难的儿子也没有那个必要找回,不过只是锦上添花不是么?”叶挽反问道。“不管褚洄的名字应当是叫元烬也好,还是叫元洄也罢,他不在乎你当初有没有给他起名字,有没有对他的存在抱有那么一丝丝期待和欢喜。他是褚洄,他幼时出生在冷宫后院,他不足月娘亲就死了,他辗转反侧到了西北想要找到自己亲生父亲,却得知自己亲生父亲已经风光无限的娶妻生子。你现在告诉他要让他回来‘认祖归宗’,烈王殿下,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元桢一滞,沉声道:“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知道,我还知道,他不过几岁还满抱着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憧憬和希望的时候,却被自己人毒打,几乎身死。他年纪轻轻就要披甲上阵,奋勇杀敌,否则就会成为战场上的一坯黄土。他面对敌军阵营,只身一人万军取敌将首级,被射的跟刺猬一样满身的窟窿。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父无母,没有强壮的爹爹保护,没有温柔的娘亲安慰,才能练就他如今这般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心。那个时候,烈王殿下你在哪里呢?”叶挽看着他,“你或许正在这临安城内,在金雕玉砌的烈王府里,享受着美人在怀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或许正在西秦的朝堂上争夺着所谓的权势和资源,你可有想过还有自己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儿子正在西北的边境等着你接他回来?”
“现在直到他长大了,闯出一番名声来了,成为整个大燕人人称颂人人爱戴的嘲风将军、大燕战神的时候,你想起你还有个儿子在。哦不对,或许说,你想起他的时间可能更早一些,不过那也是在你听说了西北有个小小战神的消息之后吧?如果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男孩,或许死在战时流年的饥荒中,或许平庸无禄的在一个普通人家长大,性子懦弱,元桢,你会希望自己有个那样的儿子,你还会想着把他接回西秦来,接回烈王府来吗?”
“你不会的。因为在你眼中,在国家大义的面前,所有的美丽才仅仅是锦上添花,那些不美丽,你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元桢,你不觉得你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可笑吗?”叶挽仅仅盯着元桢英武沉稳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看着那张脸越来越黑,脸上怒意更盛,她心中隐隐有种发泄出来的快感。
褚洄在西北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没有见过,但是她现在所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傲娇,别扭,控制欲强,小心眼,内心又极度敏感的人。豫王和袁老将军不是对他不好,只是在他们眼中褚洄不光是一个小孩子,还是背负着楚家百万亡魂罪孽的复仇者。他不能天真快乐的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在童年本应玩耍的年纪里,被灌输着“你爹是敌国王爷,你娘是废后,曾家全是敌人,楚家百万英魂死于非命”这样沉重又令人觉得悲哀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