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时机对不对了。
“臣所奏,乃是钦差遇刺案并锦衣卫袭杀案,起初是因为琼州陵水县发来大理寺丞的密信,言符氏有一人用无头尸首骗过差役逃脱,经查此人与宁王府有些关系,与钦差徐穆结仇,或许便是两案的真凶。”
见天子没有反应,牟斌接着奏道,“但不久,南下的锦衣卫便陆续报告说,自天津卫开始,至杭州卫,沿途南下的东厂番子竟全部被袭杀,中间亦牵扯无辜百姓,锦衣卫发现杀手们身上携带的是固原、大同、广东边军腰牌。”
弘治帝攥紧御座旁扶手,勉强直起身。
“可有收获?”
天子声音平淡,牟斌心里却是一紧。
“虽矛头指向秦王、代王,但臣排查之下,以为宁王府有重大嫌疑。已命江西镇抚前去‘敲山震虎’。而动机,臣以为当在江南。”
弘治帝沉思。
牟斌奏事,从来不会用猜测性字眼。
说“应该”,基本就是断定了。
而这么说的原因……
弘治帝闭目。
江南,琼州,宁王,|毒|药,钦差,锦衣卫,东厂番子。
弘治帝骤然想起,初代宁王朱权在太宗皇帝登位后,四处结交道家天师,研习道典,整日里吟诗作画,这才安度晚年。
而如今……
弘治帝突然发笑,笑得眼中含泪,张易、牟斌皆觉得不好。
“陛下!”
“陛下息怒!”
噗
一口鲜血喷出,张易尖锐的嗓音陡然变调,甚是凄厉。
“陛下!”
忽然殿门大开,牟斌下意识按住刀鞘,骤然光亮过后,定神看去,却是皇后。
“娘娘?”
张仪华用锦帕抹去弘治帝嘴角血迹,看着张易、牟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陛下扶上榻!”
“是是是。”
张仪华回头,看向宦官打扮的人,道,“田师父,有劳了。”
田代光也不客套,拎起“食盒”,便走到榻前。
张易、牟斌瞠目结舌,“娘娘,这这……”
张仪华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去寒山寺能瞒过谁?两宫在你前脚刚走,便安排田师父进宫。若是让你来想办法,这蠢货早归西了!”
牟斌浓眉紧皱,皇后娘娘称陛下“蠢货”,着实太过。
看着双目紧闭的孝宗,张仪华恨声道,“居然被个宦官和太医院玩弄于鼓掌,真是蠢笨不堪。”
想了想,忽然将一物事掷在张易手边,“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宪宗皇帝的忌辰将近,太后近来屡屡入梦,决定闭宫祈祷。而天子感念,亦决定辍朝两日,食素斋戒,下令六宫随之,以为孝心。”
看着被炸得浑浑噩噩的两人,张仪华笑得不怀好意,“有问题么?”
牟斌、张易相互望望,皆道,“……是。”
弘治帝醒来,喉头干涩。
“来人……咳!”
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
弘治帝眼中羞恼,身边忽然传来懒洋洋的女声,“醒了啊。”
略略偏过头,张仪华先用湿帕给弘治帝润唇,才用木勺给弘治帝喂水。
喝了几口,感觉喉咙好转,弘治帝便想说话。
偏偏张仪华不给间隙。
“你又想干什么!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又想勤政了?”张仪华翻翻白眼。
“然后呢,继续拖着这半死不活的身体,点灯熬油,等十年之后,撒手人寰,正好让照儿也尝尝做少帝的憋屈,是吧。”
张仪华越说越觉得怒火燃胸,“本宫告诉你,朱祐樘!你的命是本宫救的,你什么时候死,不由你做主!”
弘治帝乖乖得不说话,等一碗温粥下肚,瞧见张仪华脸色稍柔,才轻声道,“我错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泪水骤然盈眶,张仪华侧过身去,仰头。
确定眼泪逼回去才淡淡道,“知道就好,太皇太后病刚好,又让你气个半死,皇太后特意下旨,阖宫为宪宗皇帝祈福,你也跟着辍朝两日,司礼监没有你的吩咐不敢写谕旨,太后就让张易与仁寿宫总管同去传信。说是口谕。”
看着弘治帝依旧温和的眼睛,张仪华不自在地转过视线,“总之,都在为你收拾烂摊子。以后,别想着什么万寿无疆,好好过日子就是。翻过年照儿也五岁了,别的不说,请安折子就需要写一句‘朕安’,就当给他练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