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清站在祠堂的阶上怔怔地盯着夕阳看了很久,看到那团火焰渐渐暗淡消散,她却突然提着裙摆跑出去。
“管它是否近黄昏,此刻她只是想抓住夕阳的绚烂。”她想。
气喘吁吁的跑到清风水榭,她看到沈望山的身影远远立在亭子里,那背影俊逸萧瑟、挺拔孤独,有她看不懂的意味,杜若清却觉得自己有想哭的冲动。
她站在水榭外面,距他不过几步的地方,却没有再迈出一步的勇气。
沈望山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就见她站在阶前看他,眸色和傍晚的天色一样,变换闪烁,晦暗明亮。她的长发在头顶上环成一个好看的髻,身量修长,一身素服依旧匀称妥帖。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沈望山从未如此深切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向她招招手,却还是像召唤一只小鸟或者小猫,“过来。”
杜若清沉默着走进去,看见沈望山从石桌上拿起个雕花的小木匣,打开木匣,一根白玉簪子静静躺在里面。
那天她说,要他再送她一根簪子,她听到他说,“好。”
他把从前那根金钗取下来,又把玉簪插到她头上,仔细看了一阵似乎满意地点点头,把取下来的金钗递给她。
杜若清看着掌心躺着的金钗,还是很好看的,她把金钗又递回给沈望山,“你帮我收着吧,以后再问你要。”
以后,到底是多久之后,是最最不可相信的事情。
他说,“好。”
“远舟,我以后可不可以只叫你远舟。”
沈望山挑眉看她。
她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文伯伯家的辞修哥哥,我也得叫他哥哥。”可是你们不一样啊,她心里想。
“好。”他说。
她好像一下子突然开心起来,连脚步都雀跃了几分,她走到石凳边坐下,拿出青白两个瓷盅,对沈望山道,“远舟,下棋吗?”
沈望山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开口嘲笑他,“上次输了之后,不是发脾气说再不和我下棋的吗?”他说着把装黑子的白瓷盅推到她面前。
“胡说,我才没有。”她有些脸红,依旧嘴硬耍赖,一边固执地把黑棋推给他,自己把青瓷棋盅拿到自己面前。
他笑了笑,不再坚持,在棋盘上落下第一子。
下棋的时候,两个人落子都很快,也几乎不怎么说话,这一天,几手过后,沈望山看着棋盘上看起来一塌糊涂的白子,笑着摇头,问道,“清儿,第一次见你跟老师下棋,便一直忘了问,你的围棋是跟谁学的?”
“我从未好好学过下棋,早前爹爹总爱跟文伯伯下棋,可他棋艺一般,文伯伯似乎不太能看得上,他就派人找来了这副楸木棋盘和滇南云子,文伯伯眼馋这两件宝贝,变日日上门要讨教两招,我的棋艺便是爹爹教了几手,文伯伯教了几手,我看他们下棋,自己又学了几手。”她轻轻落下棋子,继续说,“不过记得之前我同你说,那些书有的只捡有意思的读了读。”
“仿佛是有这回事。”他也落下一颗棋子,随口说。
“我说的是《周易》,偶然看到那本书,有些五行卦象我觉得有趣就多读了些,后来便发现下棋的时候不自觉就用了出来,修葺这座院子的时候,也添了些奇门五行的东西在里面,果然刚修葺完之后,府里的侍从都在园子里晕头转向,好几日都走不出。你最初不是也找不到吗。”她促狭地看着他,又不慌不忙地落下以子,扬起下巴,做出自负的样子。
他果然举着棋子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像是被难住了的样子。可不过半刻,就仿佛是云开雾散,落下黑子。
“难怪,第一次见你下棋就觉得那路数极为古怪。”
“那那日,你落下的那一子,究竟是侥幸,还是······”
“似乎不记得我下了什么了,”他回忆道,“可那日的棋,无论我如何下,都赢不了,不是吗?”
她落下白子,记起那一日他离开后,她扯着爹爹的衣袖颇不服气,“爹爹为何不让清儿下,那一子虽解得一时之困,可五步之内,黑棋仍旧是输。”
爹爹却看着棋盘道,“方才这样的局势要他落子,本就是刁难了,他方才那一手,纵然是有急智在里头,可若是没有平日的功力,也无论如何是想不出这一招壮士断腕的。”爹爹看着她,静静地说,“清儿你的棋艺,取自周易的五行变换之术,胜在一个险字上,一般人看着这棋面早就晕了头,更不要说能从中捋出些头绪了,此人的棋艺,恐怕并不在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