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站到了灶房门口。
她看到娘,正站在灶台边。揭开了大锅的盖子,一大股热腾腾的白气升腾起来。灶房里烟雾弥漫。飘着柴草烧焦的气味和米汤烧熟之后发出的那种淡淡甜香。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坐在灶前的矮凳上,正用烧火棍拨着炉膛里的火。
那是秋秋的姐姐。
炉膛里的火光映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闪闪发亮。额前的头发可能因为近火,被火焰的热度灼得微微蜷翘起来,在额前飘啊飘的。
秋秋还以为她都把这些忘了。
可是看来她还是记得的,连一些小小的细节都没有疏漏。
娘开始盛饭。姐姐帮着端碗。
天已经快黑了,外头还好一些,屋里头更暗。
为了省灯油灯蜡,一家人直接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吃饭。借着最后的天光把这顿晚饭吃完了。还有一只猫不知道从哪儿跑了来,姐姐偷偷把嚼碎的饼喂给猫。
娘看见了,不过装没看见,并没训她。
娘总说猫不能喂,喂饱了就不去抓耗子了,喂懒了。
这副安详的农家乐画面中,没有秋秋的存在。
秋秋只是一个旁观者。
塔的前几层她都闯过来了,有的顺利,有的艰难。第五层就有些艰难,第六层却是这样安然的回忆画面。
秋秋不知道破阵的诀要在哪里。
她也并不急着去寻找。
吃完晚饭,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有的人端了凳子到村中间的树下头去聊天说话,有的就已经早早的预备上床睡觉。
姐姐打了一盆水来把脸洗了,然后洗脚。两脚泡在热水里头,轻轻踢着水花。
娘舀了梳子,把她的头发散开了,轻轻蘀她梳顺,然后辫起来。
如果她没有离开,应该也会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这样安宁,祥和,波澜不惊。
有爹娘,有哥哥,有姐姐……有这样一个家,还有门前的那株枣树,到秋天的时候会结许多枣子,邻居家的小孩儿会来偷枣,所以得时时盯着些,他们偷嘴吃是不怕的,但是要防着他们舀騀子乱打一气糟蹋东西。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没有秋秋,他们仍然过得很好。
他们已经不住在这个院子里了,管卫说他们迁到了城镇上,生活应该比过去富足得多。
姐姐也已经出嫁了,哥哥肯定也早成了亲,兴许还有了孩子。
这样的生活也许很不错,可是她已经走上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屋子里的人都沉睡了,小院陷入了夜的沉静。
秋秋转身离开了院子。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没有再回头。
身后传来风声,呼啸着刮过原野,那种空旷的声音。
她也想回过头去再看一眼过去。
直到她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路可走的时候,秋秋才停了下来。
火儿伸出舌头舔她的脸颊,它的舌头有些粗糙,还有些凉。
难道它也知道她的心情有些失落,在安慰她吗?
秋秋摸摸它的小脑袋:“我没事。”
眼前的世界渐渐亮了起来,有光线驱散了黑暗,就象在黑暗的黎明看到日出的景象。
但是秋秋知道这不是日出。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秋秋有些恍惚,然后她立刻揖手为礼:“尚前辈。”
面前站的那个人,竟然是尚真。
这是巧合。还是因为她一直想着尚真前辈的事情,才真的看到了她?
这里是不是还是幻境?
尚真点了一下头,朝她召手。
“来。”
秋秋走上前去,站到了尚真的身旁。
尚真手中的笔蘸上了墨,凭空挥洒。
那些墨迹纷纷落在雪白的纸面上,象是下了一场淋漓的春雨。纸上出现了山,石,花,草。
淡墨的痕迹,却看起来那样的真实。
“我第一次舀起笔。画的是一朵花。师父说花开了就会败,我想把它的样子长久的留下来,怕以后会忘记。”尚真说:“我记着那朵花的样子,心里想的全是它。画出的的花别人都说并不象,可我自己知道这就是那一朵。”
尚真嘴里说着话。手也并没有停。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日,师父都对我很是失望。她觉得我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根骨。却学什么都不成。我自己也很惭愧,躲起不愿意见人,同门们都去试炼洞,我也没有去,我知道我去了也是拖后腿。我一个人舀着笔涂涂画画,想起什么就画点什么。自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但白费了师父的心血栽培,自己将来可怎么办呢?可是只要一画起画来,这些事情我就都忘了。心里眼里只有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