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正数第三排的靠近走廊的位子是她最喜欢的位置,一是方便她从书架拿书,二则是因为那个人。起初说不准是因为什么,后来她想大概是阳光洒下来打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模样,让人觉得那个人格外俊朗,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因为一个人的面相而喜欢上实在正常的不得了。
她也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喜欢上那个喜欢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的男人。
偶尔他会打盹,偶尔他会凝神,连书从桌子上被蹭掉也不知道,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了整整一年,这可真是奇怪,明明她喜欢的曾是那种如阳光一样能带来温暖的人。
那个图书馆偶尔还会传来视线,不知打哪来的视线,像是在看她,又是在看别人,有时出现,有时又不在,于是她也渐渐忽略。
艺术学院里的美教班,一个班里只有二十三四个人,一如一团流沙很少有能聚齐的时候,每一堂课都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不能来,点到的时候点到谁没来都笑嘻嘻地说一声真倒霉,这真是学校里平凡的不得了的日常,她就是在这样的日常下在图书馆之外见到他,若说那不是命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那时他就坐在教师的最后一排,听着一堂英语课却读着法学的书籍。
艺术学院没有数学课,英语却是每一个大学生都要掌握的必修课,课是在新建成不久的逸夫楼里上的,负责上课的讲师是与逸夫楼相距甚远的外语学院的教师,一个旁院的讲师给太多人讲过课,也几乎记不住每一个外院学生的名字与样貌,即便能记住也很少能对上号,也因此闹过不少乌龙。
英语几乎是让每一个艺术生头疼的科目,叶凉也不例外。用辅导员老师的话说就是如果你的英语好,那你就不会出现在艺术学院了。
教外语的讲师是一个年纪不大却聪明绝顶的老头子,因为期末考试监考较为严厉而在外语学院上了号的四大神捕之一。他本人也极为严厉,长得严厉,教书也严,第一堂课就立了个下马威,点到没在,选择赖在宿舍里偷懒,没能上课的伙伴光荣被请去了学工处。
“grass做名词的时候,意思是草,草地,草坪。”草与艹当然不是一个音,可惜年纪较大的讲师,用带了点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将这个字读出来时,还是有许多年轻的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笑这个字,还是笑进行着这一堂如高中一样上课模式的讲师。
其后果就是被拎起来站在学校国旗前的草丛中站到下课。
此后便有了Grass先生这个绰号。
姚旭被Grass先生逮住时面前正摆了三本厚厚的法典,每一本上光明正大的写着其与外语相距甚远的名字。也因此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这位同学,你是觉得我的课不如法律有意思吗?”那一天,Grass先生似乎心情不错,还有余力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将手上的书合上,明明长了一副三好学生的面相,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温和。
“也不是,只是我觉得与其在这里学并不地道的英语,还不如多开点法学文献来补充知识。”
“你是觉得我不会上课?还是对我有所不满?”
“只是您的教学方式有些陈旧。”他看着正在发火边缘的讲师,不紧不慢。
“那这堂课你来给他们上。”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这个年纪,这样光明正大与老师讲道理的学生,毕竟都不是十七八岁心高气傲的年纪,都懂得如何收敛些圆滑处事,如他这样张扬的性格注定会有个不凡的人生,此时他的不凡就是被请起来做起了班上的英语代课讲师。这或许是英语讲师不长的教育生涯中头一次遇见,那个说着‘您的教学方式有些陈旧’的学生用流利的英文或普通话,将那篇看似庸长的范文读了出来,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个人当初因为特殊情况错过了第一天上午的语文考试,所以才会来到这个小城市中的普通二本院校。
事后讲师推了推架在鼻子上方的金框眼镜说:“你的英语不错,发音也不错,只不过却没有最基本的礼貌,你叫什么名字。”
“姚旭。”
“姚旭?”年纪不大的讲师将点名册翻看了四五遍,大约也没能找到这个名字,于是他昂起头问:“你不是这个班的?”
“我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不是这个学院的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你是哪个院的。”确实有学生因仰慕某个老师而特意牺牲休息时间前来听讲,不过Grass先生似乎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手下不会出现这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