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牡丹银牙咬碎,马车里幽暗,连翘仍能看见她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
连翘莫名的觉得身体发凉,赛牡丹的仇恨犹如冰棱,挂在马车里,闪烁着瘆人光芒。连翘理解她,在天宁镇三年朝夕相处,他们不仅仅是不良人的弟兄,更是亲人,骨肉相连的情感,却在这场人祸中被焚烧消亡,这种切肤之痛,难怪自抑。
如果死者是许怀泽,连翘肯定也会恨不得自己立刻化身为黑白无常,将涂府那群王八蛋全都打入阴曹地府。
:“赛姐姐莫要太担忧,不良人的弟兄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连翘上前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别回头看了……”
“嗯。”赛牡丹心不在蔫地应了一声,可头还是忍不住的往回看。
尽管她们坐在马车里,不掀开车窗帘子她是看不到天宁镇的,可那眼神,好像她此刻就站在美若仙的废墟前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
赛牡丹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软肉里,血,丝丝渗出,而她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涂家在北疆为非作歹多年,嚣张跋扈,早已目无王法。如今公然使用炸药,偏又让我们找不到证据抓不到把柄,逍遥法外!总有一天,我们要将其铲除,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赛牡丹说罢,跪起身,对着天宁镇方向,长叩不起。
连翘静静听着,默默看着,她没有去拉赛牡丹起来,因为她第一次有了某种特殊的归宿感,感觉自己是不良人的一份子,正如赛牡丹,忠于不良人,为不良人效力,心甘情愿一辈子做不良人。
连翘扭头看向窗外,觉得眼眶湿润。
从小,她对死亡都看得很淡,见到别人肝肠寸断哭天喊地,总是会在心底暗暗鄙夷,嗤之以鼻,觉得他们冤枉活在世上,竟也看不透生死。只要是生命,无论是人是畜还是树木,总有一死,只不过早晚而已。有时候人太计较死亡的时候和形式,只会让生者痛苦,想开了,一切不过如此。
可此时,她很难有这种淡泊心态,特别是看到赛牡丹还在眼里打转的泪水,连翘第一次有了这种深刻的仇恨感,心底起了杀意,想冲回天宁镇,将涂有德他们全部杀死!
此刻他们不宜与涂家针锋相对,有时候,他们要学会以柔克刚,学会以退为进,此时的退让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反击,不能再让不良人的其它人枉死,离开,是对当地不良人的最好保护。
连翘明白画尘离的苦心,她再次劝慰赛牡丹。“画大哥已经有了涂家的把柄,只要奴隶送到京城去,涂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赛姐姐放心,画尘离一定会替他们报仇!”
赛牡丹感激地冲着连翘笑了笑,不再提这些伤心事,转头看了看这马车,说:“幸亏我吩咐弟兄们将你这马车转移了,否则,就被他们炸毁了。”
“谢谢赛姐姐,这马车是我师兄为了定制的,若是毁了,他肯定会很难过的。”
赛牡丹握住连翘的手,没有再说话。
夜路崎岖,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快马加鞭,天亮前终于来到了个岔道口。直走,是去都护府,右拐,则是离开北疆。
画尘离下马,与赵都护道别。
“赵叔叔,在朝廷下令之前,一定要保重身体。”奴隶送去京城,再由皇帝下令制裁涂府,期间会有段时间很难熬。而且马上大雪封路,密令可能会延迟,这对赵都护来说都很不利。
尽管画尘离他们的离开,会分散涂府的注意力,这仍然不能令赵都护处在安全之中。
画尘离觉得自己在北疆捅了大篓子,自己没有全部解决就拍着屁股走人,心中愧疚。
赵都护拍着他的肩膀,爽朗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沙场上!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舍不得这么便宜的死!都护府不是涂府,苍蝇蚊子飞不进来的!”
画尘离突然掀袍跪下,对着赵都护行大礼。三个响头磕过之后,彼此不再拥抱或者抱拳作揖,各自转身,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画尘离他们又前行了两个时辰,来到一个山洞。画尘离马鞭一挥,带着他们进入了山洞。
“师妹,你身子可受得了?”这次不比以前,不管有多颠簸都没有放缓速度,马车再精致,人坐在里面也仿佛在浪尖之中,赛牡丹坐得整个人如同翻江倒海,更何况是身子虚弱的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