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蔓缓下音调,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是在无理取闹,小心翼翼地问:“公司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但是……”
“尹蔓,”姜鹤远说,“我后天去美国。”
这个通知来得突兀,尹蔓一窒,略带无措地说:“这么急?”
他淡道:“催得紧。”
“哦……”
姜鹤远继续上楼,尹蔓再次扯住他的衣摆,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你……”她想说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抽烟是不是为了这个,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你不能迟两天再走?
你能不能不走。
话语你挤我我挤你地包在嘴里,吐出来只有四个字:“……一路平安。”
他抚平衣角:“谢谢。”
姜鹤远回到卧室,他戒烟有小半年了,作出离开的决定后,他枯坐在办公室里破例抽了大半包烟,沉郁非但没有纾解,肺还很不舒服,更是吃不下饭。尹蔓拉住他时,他差点就以为自己会听到她说出那句“别走”。
不说也好,他拿她无计可施,一旦她提了,结局必然是缴械投降。
然后又是死循环。
餐桌上的菜寂寞地盖着,无人品尝,尹蔓一样一样地放回冰箱中。
姜鹤远起飞的那天她坚持请了一节课假,尹蔓在玄关处看着他把行李提出门。这两日她罕言寡语,此时却变得喋喋不休:“你要经常和我联系。”
“好。”
“要经常视频。”
“好。”
“洋妞可主动了,有美女追你你不能答应。”
“……好。”
尹蔓有点委屈:“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姜鹤远摸摸她的头:“好好学习,考上H大。”
她目光暗淡。
姜鹤远走得毫无留恋,尹蔓魂不守舍地关上门,额头抵在门板上,眼眶泛红。
一周后,尹蔓联系学校办了住校手续,姜鹤远除了到波士顿时给她发了个消息,之后再没主动找过她。尹蔓发微信给他他总是很忙,回复间隔越来越长,话越说越少。慢慢的,她也很少再发了。
她学习压力重,不想浪费时间整日揣测他会不会回消息,是不是又是那些不咸不淡的话,在期待与失落中徘徊,总是心神不宁地吊着一口气。
冰雪融化,春风拂过大地,柳树生出新芽。高考前两个月,她竭尽全力冲进前十名。尹蔓坐在宿舍里忐忑地拨出他的电话,他说让她好好学习,要是知道这个排名,兴许会为她感到开心。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电话里很吵,音乐声嘈杂不堪,还有人在哈哈大笑,接听的是个满口英文的女人。女人听见她说中文,用典型的ABC口音吃力地说:“姜现在不在。”
尹蔓摁下结束键,摸着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再无法用大洋彼岸的时差与忙碌等理由安慰自己。
他们暧昧不明,连情人也谈不上,没了朝夕相处,她与他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疏远虽然猝不及防,却亦是情理之中,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是。
姜鹤远很优秀,他也许遇到了同样优秀的人,只是不好跟她说。其实他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只有自己还找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尹蔓撕碎了那张成绩单。
如果她还有自尊心,就应该识相。
日子平淡如流水,尹蔓发了狠的把自己淹没在题海中,分数一次比一次更高,秦岩见她见天的吃食堂,学得废寝忘食,实在看不下去,时常提些补品给她。
他监督她把营养液喝下去,不赞同地说:“你有必要学成这样吗?看你瘦的,跟失恋了似的。”
尹蔓在太阳穴涂上风油精,提神效果立竿见影,她挥开他的手投入地解着数学题,秦岩把题册抢走,嬉笑里藏着担忧:“你休息一下,别还没高考就把身子搞垮了。”
尹蔓咬咬牙:“绝对不会。”
衣服越穿越薄,教室后面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五十,二十,十。学校正式停学的当晚,高三党们收拾书桌回家待考,不知是谁先开始发出“擦啦”的撕书声,猛地吹响狂欢的号角,大家群情亢奋,几个月来的苦熬跋涉到终点,所有的试卷、教课书、练习册……能撕的全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