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正传_作者:顽太(70)

2018-10-20 顽太

  邵江小心翼翼地描绘着女人的轮廓,喃喃自语:“最近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尹蔓记得第一次来时,她一度不相信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缓缓来到墓前,踩着落叶发出沙沙声,将白菊放在碑前,鞠了个躬。

  墓碑上刻着寥寥碑文:

  爱妻容欢之墓。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孩,脸颊纤瘦清雅,明眸善睐,眉眼间温柔含笑,透着楚楚娴静。乍一看,面貌竟和尹蔓有着七八分相似。

  她点了两对烛插上,今日风大,但是烛一下就着了,一点点火焰被风吹得东摇西坠,却怎么也不熄,反而越燃越亮。

  邵江一笑:“她知道我们来了。”

  容欢的墓修得不小,围栏两旁摆了两头石狮,碑前有一块空地,建了石桌,围着几根石凳,邵江在冰凉冷硬的石凳上正襟危坐,朝对面笑了笑,仿佛那里也坐着人似的,清了清嗓子:“容欢,我来看你了。”

  尹蔓默默把厚厚几沓纸钱铺开点燃。

  邵江关心地问:“你在那边怎么样啊,钱够不够花,下面有人欺负你没有?”

  “这些钱你拿着在底下好好过,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尽管买,你跟着我的时候没享到福,下去了别再顾虑这顾虑那的,”他想了一下,“收小弟也可以,反正我就想你开开心心的,把以前吃的苦都补回来……”

  他静了半晌,说不下去了,转头吩咐尹蔓:“多烧点。”

  尹蔓把袋子里的纸钱都抖落出来整理好,邵江又道:“那两个口袋的先留着。”

  她没有多问,掏出打火机将铺在地上的冥币点燃,火光倏地一跃而起。山风一吹,表层的黑色灰烬随风飞扬,飘飘摇摇地又落入火堆之中。

  “燃得不错,”邵江黯哑地说,“她应该能收到。”

  *

  尹蔓知道容欢这个人,是从丽姐那里。

  有一次她们喝多了酒,丽姐醉醺醺地对她说:“尹蔓,知道江哥为什么会看上你么?”?

  尹蔓摇头。

  丽姐不甚唏嘘:“你别总是和他犟,江哥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那天晚上,困扰了尹蔓许久的问题有了答案,她终于窥见了邵江的执念,而这个执念改变了她的一生。

  容欢。

  容欢和邵江被遗弃在同一个福利院,是真的福利院,不像她当时编来骗姜鹤远的。福利院谈不上有多福利,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吃的东西要靠抢,好穿的衣服要靠夺,在这样的环境中,小孩们无师自通地将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学了个透。

  容欢长相甜美,性格乖巧温顺,从小受到老师们的偏爱,更是让下面的孩子看不惯,常常被找茬欺负,被欺负得狠了,她也忍着不说。

  邵江作为容欢忠心耿耿的保镖,自懂了事,就开始走上制霸福利院的漫漫长路,生生以一己之力打遍了所有妄图欺负她的人。每当邵江闯了祸被教训时,容欢才会一改平日的逆来顺受,冲到老师面前护着邵江,哭着求他们不要处罚他。他们的成长虽谈不上有多童话,然而青梅竹马,也就这样相依为命,彼此扶持着长大了。

  邵江凭着自小积累的斗殴本领,体格在日复一日间高大健壮,他早早离开了福利院,把容欢也接了出来,两人从此住在一起。他当过服务员,当过保安,在各大游戏厅和酒吧里守场子,结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三教九流。

  后来邵江得了机会跟着邵国生的大儿子邵学瑞混,他逞凶好斗,有一回不知惹了什么事,连夜跑到外地躲风头,结果被仇家找到容欢那里,容欢说不出他的下落,被人轮/奸后一刀刀捅得鲜血淋漓,对方将她血肉模糊的惨状拍成了照片,让人发给邵江。

  邵学瑞的人赶到时已迟了,容欢到底没有被救活,在医院里只来得及给邵江留下六个字:

  ——好好活,忘了她。

  他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三言两语间,这个女人的一生便就此终结,在别人嘴里出现,亦不过寥寥数语而已。尹蔓无法想象那些事发生时有多么惊心动魄,大约除了邵江自己,这世上无人再能切身体会到那毁天灭地的剜心之痛。

  总之自那以后,邵江就有些疯。

  那边邵江还在和容欢聊天,尹蔓烧完了纸钱,像往常一样离远了等他,让他清清静静地和容欢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