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他死气沉沉地如同壁炉里燃烧殆尽,厚厚累积在那里的陈年老灰,如果不拿木棍耐心地将其拨开,永远不会知道掩埋在灰烬最下面的,是否还残留着火星。
偶尔看过来的一眼,目光炽热得如同烈火烹油,其间跳动着的疯狂连她也觉得心惊胆战。
弥婆婆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终日变着花样做出各种易克化的食物送过来,何东如往常般按时进食,整个人却愈发形销骨立。
赵珊偶尔会想起在山洞中那个未尽的吻,那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到他的温度。
“别光吃馒头,”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送到何东的饭碗里,“这炒鸡蛋是我下厨做的,你尝尝咸淡。”
何东抬眼看了她半晌,面无表情地将鸡蛋送入嘴里。
“怎么样?”赵珊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嘴唇蠕动,将鸡蛋咽下去。
很多时候,如果能够说出话来,代表这人还有欲望,还想要改变。
出山洞时,两人简短的聊天,她以为何东直言不讳自己的害怕,选择对她敞开心胸,不料他却将自己关闭得更深。
赵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半句回答,悠悠地叹了口气,动手就要收碗筷。
“我打算拜访吴知府。”
赵珊手下一滞,看着他笑起来,“我也去。”
两人到吴知府府上时,正好碰到他休沐。
通传过后,管家领着他俩到会客厅和吴知府见面。
何东的憔悴面容让吴大人吓了一跳,捻着山羊胡,不解地看着何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东恭恭敬敬地朝他拱手,说:“大人,学生家中有急事,需回去一趟,明年的春闺,学生来不及参加。”
吴知府手下一顿,薅下几根胡子,疼得他挤眉弄眼,可他顾不得这些,语气急迫道:“怎么回事?”
赵珊听到何东话语时,满脸错愕,她对于他的这个决定,事先并不知晓。不过转念一想,眼下确实应该避嫌,销声匿迹躲起来都来不及,哪儿还能巴巴送上去,这不是嫌命长。
显明王朝旧帝俞懿驾崩之前,膝下只有一子,唤作匡正,也就是如今等着年满十八执掌政权的新帝。
如果何东被人狸猫换太子,那当今圣上就不可能是旧帝的嫡系血脉,眼下最有嫌疑的便是摄政王俞释的亲子,所以摄政王才能够混淆血亲,便宜行事。
如今将政权还予新帝,也不过是左右两只手交接罢了。
可上次在山洞里听神龙说,显明王朝新帝登基之前,都必须前去认主,不是嫡系血脉无法唤醒它,得到先祖们的认可。
莫非这事乃皇家秘闻,只有嫡系皇嗣才知道,摄政王俞释并不晓得,所以才敢如此大胆?
赵珊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出关键。
“学生去意已决,辜负大人的厚爱,实在惭愧。”
吴知府揉着下巴,依旧不死心,“你此去尽快解决家事,老夫还盼着你早日入朝为官,眼下正是新帝急需用人之际……”
赵珊看着何东波澜无惊地朝吴知府拱手道:“学生尽量。”
辞别吴知府后,两人漫步在平洲城内。
来了平洲城许久,两人却从来没有真正痛痛快快逛上一回。
往来穿着打扮各异的显明百姓和他们擦肩而过,市集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络绎不绝,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异常热闹。
只有他们两人,像是与世隔绝般被透明的罩子罩起来,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两人信步走到平洲城的一条小河旁,远远的有几个婶子一边闲聊一边用木棒捶打衣裳。
赵珊捡了个无人的清净树下站住,看着他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何东看向她,眼眸深处始终失了焦点,迷离得像是超脱于这俗世的仙人般,仿佛下一秒就能飘然升天。
赵珊忍不住伸手拽住他袖子,不管他作何决定,她都会陪在他身旁,绝不背叛。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陪你,我发誓。”
何东笑了笑,“别乱起誓,你的人生还很长,犯不着为我涉险。”
“不对。”赵珊摇摇头,极力分辨,“如果这个身体真的是为你潜伏在何家村,那她的命运早就和你绑在一起,不然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她灵光一动,好像找到乱线团中的那一根线头,兴奋起来地猜测起来,“她为你而叛变了组织,惹来杀身之祸,当初那个辰二便是组织派来杀她,两人两败俱伤,没想到让我捡了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