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看着皇帝昏庸无道,又身有重疾,正是大好的机会。柳沉舟削减冗官冗员的改革原不该受到如此巨大的阻力,却是在—干心思不明的宗室煽动下,举步维艰。
一时间京中谣言满天飞,借着百姓怀念永庶人的机会,开始有人鼓吹先帝的皇位来路不正,乃是篡谋所得。
又说永庶人在位时四年无改父道,如此方是仁君,今上却在奸宦的煽动下欲削员改制,实在是有违祖宗成法的大逆之举。
百姓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知永庶人确实仁厚,倒都跟着骂起改革派来。虽然东厂很快将传播谣言的主使逮捕,沸沸扬扬之下,朝廷不得不颁布永庶人的八大罪状,用以驳斥此论,将改革之举重新拉回到正义的舆论里。
瑶姬得知此事时却是吃了—惊,如今改革派的核心是柳沉舟,以罪状污名化永庶人虽是不得已之举,假若她的猜测为真,柳沉舟岂不是在用莫须有的罪名侮辱亲父…,
她此时方才体味到柳沉舟的坚执,或许帝位、复仇都不是他要的,他要的,乃是这天下靖平。
当初他回答她,“有些选择,与是否喜欢无关。”
如今他的举动仿佛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想得到一些就必然要失去一些,他无法以光明正大的身份站起台前实现自己的抱负,便选择隐于幕后借他人之手改变天下。
奈何这份坚执不被人理解。
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王爷心里眼里只有帝位,何尝会去理会一旦改革失败,最终受损的还是整个国家。被改革触动既得利益的反对派则是视柳沉舟如洪水猛兽,恨不得生啖其肉。
甚至连他一心所念的天下万民,此时在舆论的操纵与挟裹下如同无头苍蝇,反要狠狠啃咬为其谋利的改革派。
风雨飘摇,局势危急,瑶姬素来敏锐,此时已意识到将有大变发生。
她不能继续再待在南园了,想收拾行李回宫,徐恩却道:“宫中尚未有召娘娘回宫的旨意…..”
”小徐子,你实话说,是不是你师父要拦我。”
徐恩一顿,脸上露出万般的为难神色,到底还是道:“娘娘既然知晓,又何苦……”
瑶姬一时恍然,现在想来柳沉舟大费周折将她送出宫,除了实现她的愿望,还有让她避祸之意罢——就在她到了南园之后没几天,他便在朝中抛出了改革的方略。
“京中多事,娘娘现在回去,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徐恩还在劝她,“南园这边有大郎,有奴婢,还有茜草姐姐、珠儿姐姐,若事有不谐,”他下意识压低声音,“……还有师父留下的缇骑,必能护得娘娘与大郎周全。”
原来他连后手都已经布置好了……
深吸了一口气,少女沉声道:“京中的局面,现在已经坏到什么程度了?”
徐恩却不肯回答了,他沉默不语,瑶姬也不恼:“你不说,没关系,”她站起来,掸了掸衣袖,“我自己回去看便是。”
“娘娘!”
“徐恩,你拦不住我,”少女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又坚定得仿佛顽石,“……他也拦不住。”
“我不会躲在他背后,更不会明知他有危险却什么都不做。以前我就说过,我从来,都不是听命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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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一年六月十三,夜,这一天,是史称“三王之乱”的开始。
先帝的三个兄弟赵王、鲁王、陈王趁着改革派与反对派的矛盾发展到最尖锐之时,鼓动三大营中被削减的兵员举起了反旗。
整整一夜,京中大火绵延,喊杀声不绝于耳。瑶姬趁着城门还未关闭时乔装进京,那时京中已有乱像,听说晋王府都被暴民给围了。
她临走前将小皇子交托给了茜草和珠儿,吩咐她们一旦出事就保护小皇子离开。自己只带着徐恩和两个缇骑悄然回京,等回宫后才知道,柳沉舟已领兵出宫平叛。
夜色中庞大的宫殿群如同一头巨兽,仿佛并不为皇城外的血火所扰,沉睡依旧。在那寂静之中,她却隐隐地有一股心悸。
想了想,瑶姬决定去清思殿看看,不管皇帝有多混蛋,叛乱来临之际,他的安全必须要保障。
不召人侍寝时,皇帝多数都在东厢的静室里。静室外守着两个小太监,见瑶姬来了,还没出声,就被徐恩示意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