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卷冰低低一笑,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轻语:“那你是何时倾心于我的?”
琅嬛红着脸不答话,苏卷冰也不管,自顾问道:“是三千里相送?还是狱中相见?还是送你四年礼物,还是——那日在郈,城门之下,我护着你时?”
琅嬛掐他手臂,止他再说。
“啊痛痛!”苏卷冰轻嘶一声,琅嬛却知他底细,她又不是惯用武的人,手上的气力哪里能让他吃痛?不过就是他强扮委屈的老把戏。她嘴上轻哼,手上气力不放松,继续狠狠掐他。
“真是狠心的人呐。”苏卷冰咕哝。
琅嬛冷笑:“也比厚脸皮的人要好。”
苏卷冰摆正脸色,认真道:“或许你觉得我是在胡闹,但此书中,我一片拳拳之情,你至少不应该躲避。”
琅嬛一愣,又听苏卷冰道,“新君未来如何,你我都不能预知。但我们年龄比他大许多,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尚可以保证权不旁落。可是再之后呢?新君正值壮年,而你我皆老了。到了那时,很多事情我都不能控制,比如旁人会怎样看待你我?我们还是一生之敌吗?这些,我没办法掌控,都由新君去书写了。”
琅嬛不解:“那又如何?”
她不在乎后人如何言说,而他也不是在乎后人评说的人。
苏卷冰道:“我不想日后史书之上,我与你只是仇敌——”他垂眸,“亦不想我三千里相送,被后人写成三千里提防……更不想这携手共进,被后人以为只是为着利益!”
琅嬛叹道:“何须后人以为。”
大概除了贴近她的人,旁人都以为他与她合作,只是为了共同利益。不,就连父亲,也都更多的以为她是在为黎家考虑,所以不顾名声,与苏卷冰缠在一块去。
其实不对。她这一次,真的只是自私为自己。就像十九说的,他在为她和他之间谋一个出路,一个不用你死我活的出路。
他既然敢,那她哪里会不应呢?
琅嬛苦笑:“这也不是没有好处。”骗过天下人,以为他们仍是一生之敌,那么新君心安,他们彼此的性命,也牵涉到一起,令新君一党不敢妄动。
苏卷冰却摇头,振振道:“即使有好处,也不该拿情感来换。于我而言,这一段感情,我决不能忍受被篡改、掩藏以及诋毁!”
琅嬛不由发怔。这段感情,他远比她要认真得多。
苏卷冰又道,声音中难得带了些无可奈何:“我知道,这书出市,也是无关紧要的人看热闹,那些有牵涉的人,大多还是认为是我恬不知耻,偏要扯上你的名声,和你纠缠在一起。但即使是这样,这件事情我还是做了,哪怕百年之后消迹,哪怕它沦落为野史,这一段真情,也该教别人知道。”
琅嬛伸手环住他,额头抵在他下巴,她闷声道:“我知道。”
苏卷冰“嗯”道:“可是我不满足。”
“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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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小孩子气十足,逗得琅嬛忍不住笑起来。
琅嬛撑手稍稍离了他,仰头看他:“可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好。”
苏卷冰闻言,神情一晦,又听琅嬛道,“只是这情,倒也没有掩藏的必要。你我清白磊落,不用去管旁人背后嚼舌根。”
苏卷冰眼中一亮,执她手问:“当真?”
因先帝授意,如今文武对峙严重,这令得他与她,也自站到对立面去。她说得没错,这不是没有好处,文武对峙,她与他对峙,这才能教旁人放心,也不易引起新君的忌惮。
琅嬛应他:“虽有情,但你我也无法守一处。”
说到这儿,她难免又一阵苦笑:“这倒不必做戏给人看了。”
这是一早的局面。和他当时请旨流放她一样的局面。
不用你死我活,但也没法一处相依。他们啊,终究还是活在世俗眼中,不能只教各自痛快。
这他理得,她也理得。
他开口:“还有几日?”
她默算,然后回答他:“五日。”
三日之后新君继位,五日之后,他赴边关迎敌。
此生,此生……
琅嬛忽然一笑,“这书不如改名叫《将相诀》。”
诀,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