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值得他们这样做。
她算计友人,信他一定会为她求情。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所以步局之外,仍留给了他三天时间,不想才半日,他就真的如她所愿,领衔这些读书人为她忤逆陛下。
他们敬她德敬她才,谁知到头来,她仍然自私的,为全私心,以他们为刃,逼迫陛下不敢杀她。她如此的龌蹉心思,真是枉被称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她不配。
苏卷冰又道:“从昨日起,连雪姑娘和几个姬女也在宫外,一直跪请陛下饶恕大人。今日清晨,消息传到外城,又有许多闺中小姐坐着轿往宫门去,她们不便露面,就将轿子停在读书人之后,沉默着,向陛下表明立场。听说她们联名托了几位诰命夫人,进宫陈情,为大人一争。”
她,何德何能?!
黎未羞愧的闭上眼。
苏卷冰静静看着她,他也着实没料到这竟是她步下的后手,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果敢有远识。她声威之重,已有十余年累积,现在看来,她并不是全无准备,她一直在为今日脱难布局。他心中为她骄傲,她若真是男人,不经此次,与他一定难定输赢。
可她是女人,如今只为保全性命,已很艰苦。
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甚至对始作俑者二皇子生起恨来,他竟然瞒着他,趁他去河东的时候,将此一军!
那边黎未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等着他说话,却半天不听他声音,不禁疑惑问他:“然后呢?”
苏卷冰摇头道:“没有然后了。”
怎么会?
黎未心中惊诧,目前的确是按照她的步手在走,一切都很好。但预想中的苏家呢?他呢?他们的打击在哪里?
她迟疑道:“你苏家——呢?”
苏卷冰了然,简洁道:“苏家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不打算落井下石,这本就不是他所愿,所以一早就先约束苏家,不准他们动作。好在他的恶名,不管是外人还是苏家,都如雷贯耳,十分惧怕。
黎未不可置信,微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去问他为什么吗?问有何用,他不出手,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如此一来,这件事算是轻轻落下了。
她不开口,苏卷冰也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提灯的光一颤,芯将尽,亮度渐渐微弱下去。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外头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处理,陛下那里也需要他表态,不能再——陪着她了。
他踌躇,终究定下了心,在走前跟她说道:“不是我。”他虽然一早知道她身份,并且坚持每年在她生辰送她一些姑娘家的玩意,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以此为柄,要她丧命。
黎未回得很快,也很轻:“我知道。”
啊,她知道,她没有误会他,苏卷冰松了口气,那就好,知道就好。
他起身,犹豫告辞:“那,我先走了。”
听他这话,黎未轻轻嗯了一声,难得的出了神。
一句话突然闪过她脑中,“都是我,枉费了他的心意,所以他心灰意冷,不对我好了。”她恍然,随后一怔,他的,心意吗?
她不探究他所为,不问为什么,是因为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去知道?
应当只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吧?
她失神喃喃:“为什么呢?”
苏卷冰听到,将走的步子一停,转身看她。她坐在一角,眼带困惑的看向他。
是困惑什么呢?不论是什么,最后都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他不由得握紧提灯把手,等了片刻,见她没再说话,心下说不清什么滋味。但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还有事要去做。
当务之急,是先护住她。
他道:“我走了。”
他要走了?
黎未脑中的昏沉再也抵挡不住,又听到小声的啜泣在耳边,揪着她的心,让她不好受:
“所以他心灰意冷。”
“不对我好了。”
恰在此时,提灯的光略闪几下,顽强一烧,燃尽里芯。没了光,四周彻底黑了下来。
苏卷冰反射性闭上双眼,没了视觉,触感便敏感起来,只觉瞬间,一双手向他伸来,抓住他胸前衣襟,他尚在发懵,唇上一凉。
软软的,是从不敢肖想的滋味。
他惊醒,提灯自手中掉下,滚至一旁。他局促睁开眼,小心翼翼,一动不敢动,很快,视线渐渐能适应了黑暗,她就在眼前,正与他两唇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