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伞,站于岸上。明明身边杂琐的人与事还有很多,明明穿着深色的衣裳,都快融于风景。但这一刻,天地之间,放佛只有她一人。撑着一柄折骨伞,只有她,在昏黄的意境中,在灰蒙的雨里,遗世而独立。
身边有人惊叹,渐渐了低了声音,不愿去扰了这画面。
杨大人在旁干等着无聊,便凑趣赞她“濯清涟不妖,不染纤尘”。
她嘲讽笑开,看来古今许多风云旧事,抛却外衣,都没有那么鲜明。明明她早陷在淤泥之中,挣扎不出。
这俗世,又有谁能挣脱而出呢?
她静静在伞下站着,等了半炷香,能看见一艘船返航了,遥遥在河上,往这边驶来。
杨大人眼尖,一早看见,心想终于不用干站着没事做,赶紧四处去走,吩咐剩下的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登船。
可是哪儿有这么如愿?
琅嬛这样一想,山中就有动静随她所想渐渐大起来,很快,目之所及,一个接一个冒出许多莽汉来,手持利刃,从山中冲下来。目标是他们。
他们退无可退。身后是河,退一步是死。
可也无法进攻。虽然留有精锐,但毕竟是少数,总要先护住杨大人与她的安危。
果然。老天嫌这画色太淡,想要勾勒一笔,染血其上,添些妖冶。
杨大人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坏了,一叠声催促河上行驶的船快些靠岸。可是天意弄人,再怎么催促,那船一时半会儿也抵不了岸。
白蘋护在她身前,双手紧紧握住一把匕首,作抽刃的姿势。她一边仔细观察形势,一边略微侧了首,向她道:“小姐放心,有我在,这些匪徒定伤不了你!”
琅嬛在心底微微叹气,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没有害怕,所以好歹能在场中做个冷静的人,指挥现场。
她吩咐四周相护的兵卫,慢慢往岸边靠。
她又遥望了一眼河上那艘船,还离得老远。这河,果真隔着生死。
她不再去看。既然指望不上,那就另寻活路。山上那群匪徒尚还有一阵子才能冲到跟前,虽然似乎已经有血腥味冲鼻刺激,但只是幻觉。
她想起那艘小破船。虽然颤颤巍巍,但应当能承受生命的重量。她赶紧让人过去查看,自己也领头过去。杨大人紧紧跟着她,当时没注意,这会儿看见小破船,就像看见命运的曙光,也顾不上仪态了,忙撒袖急赶赶带了他的人上了船,之后方才想起,回身也请她上来。
她却摇头,将白蘋往船上推:“船小,坐不了几人。他们目标又在我,我如果上了船,他们也一定会穷追不舍的。现在能逃几个,就是几个。”
白蘋不依,拽住她的袖子,反将她往船上带:“小姐若不上来,逃再多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杨大人怕她们再耽搁下去会误了事,也急声催道:“黎大人,你也赶紧上吧。”
琅嬛虚伪应他:“为杨大人安危着想,我还是不上这船最好。”
杨大人便想起她刚才所言。他心里也觉得有理,嘴上仍在客套,但为了自身安危,终究还是没有再提让她也上去的话了。
应付完他,琅嬛又去夺白蘋手中的匕首,先牢牢按住,问她:“知道等会儿到了对岸,应该先做什么吗?”
白蘋快被她吓哭了,怔愣着说不出话。
她狠下声,道:“毁船!知道吗?!”
白蘋忙点头,又觉得不对,慌忙间摇起头来:“小姐,你不能以身涉险啊!”
琅嬛笑,从她手中抽出匕柄,另一只手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捏住,宽慰道:“放心,有苏卷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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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嬛说完这话,趁她心神暂驰之际,顺势狠狠一推,将她推到船中,然后厉声对船上的人吼道:“走!”
随后,撩起袍子,往岸边另一侧险峻的山中跑去。
雨丝冷冷打在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抽空抬袖擦了擦,却不是很见效。那就不去管了,她努力睁眼辨别方向,身后河上,那艘小船正摇摇晃晃向着对岸而去。虽然船破,在风雨中飘零,但一定会安全到的。而身后岸边,在与匪徒们顽强厮杀的,都是苏卷冰留下的精锐。他们见她往山中窜,以为她在慌忙中想找生路,所以留在原地抵抗,为她争取时间。
她跑得很快,七岁以前那些顽皮的经历仿佛出现在眼前。她现在是灵活的,那些日子在假山上爬上爬下,摔过跌过,所以掌握了技巧,十多年物是人非,但她的身体还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