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熟悉简沁的人进来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会觉得意境很是舒心悠然,惬意翩然,高高在上,一个挺会享受生活的优质女人。但是段晓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快乐,纵然看不见此刻简沁的神态颜容,也不难心知,这个背影透着无尽的孤寂和悲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到底承受着什么。
是的,三天过去了,到这一刻简沁也才发觉,原来自己在这三天里过得也还可以,工作上一切都有序开展,并未被心魔牵着鼻子走,没有打乱任何的节奏。
那一个深夜,无边恐惧掩埋,歇斯底里之后,此时此刻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沉,沉得她快要站立不住。
元旦过后,简敬凝正式出任副总经理一职,简沁找他单独开了个小会,他依旧只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乖模样男孩,她跟他说工作上的流程步调,她说,他听,没有异议,没有发问,安静的做着笔记。
这样的一个身影,虚化成一抹剪影,干干净净的轮廓体态,简沁看得怔神,她想:“撇开家庭因素,去掉个人偏见,敬凝是一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虽说身在富贵家,一路无风无浪的长大,倒也并不纨绔,没有沾染上什么恶习,不会挥金如土大肆张扬。他的性子,现在还较为柔嫩,是温室里玻璃房内的小苗子,迎风轻摆,不知世间苦厄。
想必简方重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执意将他扶上这个位子,直接放到了她的手下,而由他亲自督促培养,不动声色的隔开了外界的侵蚀,竖起保护屏障,引领着往更好的方向成长。
简沁略一笑,简方重信她?他信她?他就不怕她亲手毁了他?
或许吧,简方重还是挺懂她的,她不忍心,敬凝干净得很透彻,触及了她心头的柔软,她依旧只当他是一个孩子,犹如初见时,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简敬凝升任副总,简沁当时对简方重说过不公平这三个字,其实后来想想,人生没有公平可言,于是,更没有不公平可言。
重要的是自己接受,有一种自我坚守的信仰,然后风雨无畏的走下去。
这种心理相当矛盾,她其实不想要继承家业,但是她想要守护“美满”;她其实没把敬凝当成敌对的竞争者,但是潜意识里的戒备早已根深蒂固;她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到他,但是她自私的想要把“美满”握在手掌心里,就已经是对敬凝的不公平了……
枉她自诩清高傲骨,不愿被世俗同化合流,其实只是被自我善意催眠的一种假象给蒙蔽罢了,她其实是非常不堪的一个人,却又一直假装着美好纯粹,多虚伪,多可怖。
有一种执念,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就是心有所执,放不下,即使所有道理都懂,但也无济于事,简沁深陷无以自拔。
杜影云像往常一样,又有几天不曾露面了,简沁像只鸵鸟一样把头深埋进曲起的双膝间,“也好,也好,不如这一辈子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吧……”
那一天,简方重跟她谈完之后,她原本是想要夺门而出去见杜影云的,但是见到了呢,她又能说什么?把她加注在杜影云身上的过往的那些个伤痕再一片片的撕裂下来,待到血肉模糊之后,再痛哭流涕的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醒醒吧,傻孩子,倒不如仍装作一无所知,过去的罪孽是一辈子都赎不清的,一条人命,她拿什么偿还……
泪眼迷蒙,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的人生也不曾安稳过,刚刚被求婚,刚刚进入准新娘的模式,转瞬又昏天暗地,风雨倾覆,她又被掀入了万丈崖底,不得翻身。
下班,车流成河,冬天的太阳总是降落得特别快,远处浅淡的红霞正在被一点点的吞没,灰暗色的厚重云被覆上了整片天空,终于再也不见了阳光,天又黑了些。
红绿灯几经转换,简沁下意识的跟着庞大的队伍缓慢移动,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蓦的,耳边充斥满了嘈杂的喇叭声,久久不停,尖利刺耳。
简沁知道自己在路上,知道自己在开车,知道前方是绿灯,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辆带着怒气的车子从身边擦过疾驰远去,却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车窗上有人在用力的拍打,喊叫,简沁就这么愣怔的看着,杜影云的脸,沈名栋的脸,重叠又交替,分辨不清他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