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简沁也已近三十的年纪,照理说真的是一个大人了,该坚强的时候就该坚强,该狠心的时候就该狠心,过去的事情掩埋在岁月中了就不应该再重提。
所有可笑的道理她都懂,但是努力了那么多次,那么多次啊,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平静的跟任何人去谈起妈妈,无论是谁一说起,她的心就会很痛,然后眼泪就不争气的怎么都忍不住的往下掉。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心疼的究竟是绝尘而去的妈妈还是近乎遗孤的自己,她心里委屈,她心里苦如黄连,这么些年,她过得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痛苦,整夜整夜的噩梦,整夜整夜的不能安睡。
那些个失眠的深夜,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她脑海里是满满的回忆,她的童年真的是非常幸福快乐的,她努力的去想起那些个弥足珍贵的画面,她知道,就因为她曾经拥有得那么多那么好,等到所有都失去的时候才会这般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所有的过往都很美很温暖,可以让她脸上满足的微笑着,心底里却是狠狠的绞痛着,这一种折磨人的效果真是十足十的好。
简沁的承受力有限,她胆小,她懦弱,她真的不想再让自己的心这么痛着了,所以她什么都没办法想,没办法怀念,没办法思考,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催眠似的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近乎哀求着自己的心,放过自己,放过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但是在这些个漆黑的漫漫长夜里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害怕黑夜,是真的怕,她只能紧紧的蜷缩着抱住自己,睁着眼看窗外的天一点一点的亮起来,然后眼角泪滴滑落,是真的累了,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对,简沁在这一刻愿意大方的承认自己是小家子气,她最初脱口而出的不公平,指的不单单是那些个为公司尽心尽力付出,谋求上位有才识有魄力的有志青年,她还为自己这一路披荆斩棘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硬闯过来感到不值,莫名的可悲,莫名的可笑。
她跟简敬凝身上都流着他的血液,却偏偏为什么她要那般得费尽心力去拼搏去争取,才堪堪得到了如今这一个身不由己的总经理的位子,而简敬凝却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他出面来替他安排似锦前程。
他简敬凝有家有爸妈,他享尽荣华富贵,他享尽疼爱追捧,而她简沁却什么都没有,她早在十五年前就堪堪失去了一切,她一个人尝过了那么多的苦,背负了那么多的恩怨情仇,这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简沁出神得厉害,紧咬的牙关使得原本娇俏的面孔突显得狰狞,垂在身体两侧握紧了拳头的手背上,因为太过纤瘦突起的青筋很是刺眼,长长的指甲再次清晰的割破皮肤刺进掌心里,想必已经有几丝鲜红的血怯怯的探出了头。
简方重背对着简沁站立在窗角边,心烦意乱的往嘴里塞了根香烟,又拿了打火机双手护着火焰去点烟,却在一刹那想到了什么,一晃神火焰噬痛了皮肤,手一松打火机直直掉落在了地上,他重叹了口气,连同已经含在嘴里的那一根烟也气恼的扔了出去。
双双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自然是跌到了冰点,简方重再次开口,放缓了语气,说:“沁儿,你仔细想想,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已经力不从心了,还能帮衬你到什么时候?你跟敬凝终究是亲姐弟,这份身上流淌的血缘是怎么都撇不干净的,将来‘美满’终归是要交到你们手里,是要靠你们自个儿相互扶持着去经营的,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到那时,你总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简方重在这个女儿面前也着实放低了自身的姿态,无论如何,他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这一双儿女好,这是事实,不论他先前昧着心的做了多少不光彩的事情,终归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不……同……意!”简沁尖利着声一字一字清晰的给出了她的答案,她看向简方重,眼里是万分冷厉的不带丝毫感情,就像是一把冰刀直直的刺进他的心头,为的就是让他彻底断了这么个自私自利十分卑劣的念头,怒火中烧的对峙了几分钟,简沁摔门而去,原本约聚的家宴自然是无疾而终,她本就不屑。
简方重很是颓然的座靠在椅子上,面上无奈不解的神情,使得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岁,心一个劲的向下跌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底,茫然,无奈,眼里空空洞洞的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