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已进驻,练雅君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眉梢微垂,眸子里掺入了几分寂寞。
“练老是个好人,他去世时,我人正好在外地,没能赶回来,等我到了玉草城,才知练家酒坊也关门了,倒没想到他竟有个女儿。”天城隶满的语调带些惋惜,他接着转向窗外望去,又道:“他常问我,怎么老喝不醉?我总说,我是千杯不醉……”
练老那爽朗的笑音与开朗的脸庞,以及有精神的声调,他还记得相当清楚,可惜这个忘年之交的好友,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没想到杜晴风曾失手害死练老,等卫凉谦抓到人后,他非得将此事告诉卫凉谦,让天涯镇或玉草城的官府重重判他不可。
“爹常说这事。”练雅君伸手抚过自己覆着面纱的脸颊,淡声道:“他死前除了惦着没人能照顾我,还挂心着没能为你酿出好酒。”
“让他老人家挂心了。”天城隶满吐出一口长叹,“对了,你不是说你学会了练老的工法?”
“是呀!只是没人信我。”练雅君蹙眉应声。
否则的话,练家酒坊根本用不着关门,她还是能继承爹的遗志,守住练家酒坊的。
“你若还想回去开练家酒坊,我可以找法子帮你。”天城隶满正色道:“就算是多谢练老过去的照顾,以苍龙堡的威名,要让练家酒坊重开不是难事。”
“咦?”练雅君微睁丽眸,讶道:“真的吗?”
“对,你可以考虑看看。”天城隶满悠哉地点头,“这么一来,你不必在百鸟啼卖艺,毕竟这里不是适合姑娘家工作的地方,况且你留在这里,万一让哪个色欲熏心的男人看上了,难保鸨母不会暗中卖了你,我想这并不是练老乐见的事。”
他没有善良到想帮每个人,但人总有私心,而他喜欢练老这位友人,因此自然会爱屋及乌。
“你果然就像爹说的,有点人来疯,有些不正经,但其实真的认识你,就会觉得你是正人君子。”眨了眨眼,像是讶于天城隶满的考虑一般,练雅君点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眼神。
天城隶满微挑右眉,没想到练老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吗?他刻意隐藏的心事,怎么好似都被练老看穿了似的?
不过这还真是教他感到困窘了,既然练雅君知道了他的性情究竟为何,那他在面对练雅君时,到底该用什么态度……
“那么,你的决定?”浅咳一声,天城隶满转移了话题。
“能重开酒坊自是好事,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有男人会觊觎我的美色之类的问题。”摇摇头,练雅君比比自己的右颊,应道:“因为我脸上有伤疤,男人见了只会觉得丑。”
“伤疤?”天城隶满这才明白,难怪她刻意覆上面纱,原来不是为了隐藏外貌免得惹来麻烦,而是为了掩饰伤痕。
“从前帮着爹搬酒坛时,被打破的酒坛划伤脸而留下很明显的疤痕,爹曾为此自责一阵子,但后来瞧我根本不以为意,也就渐渐放宽心了,但从此爹便相当保护我,他认为要照顾酒坊太辛苦,不想我跟着受累,总说要找个好人家把我嫁出去享清福,至于酒坊,他老人家可以心满意足地照顾一辈子没问题。”
娇音吐露,说的净是前尘旧事,还带点淡淡哀伤,可练雅君的声调却又是无比精神,让人无法将她与这些旧痛联想在一起。
“练老真是豁达的人。”天城隶满不由得跟着扯动唇角,露出微笑。
“嗯!他是乐观的好爹爹,所以杜晴风这仇,我一定要报。”练雅君使劲地点了点头。
“报仇当然没问题,我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将他缉拿到案,若再添上你爹这仇,我想他是在劫难逃,所以你用不着考虑他的事了,先想想怎么安顿你自己吧!”凭卫凉谦的身手,还怕逮不着杜晴风那贼人?
依他看来,练雅君该多注意她自个儿的安危才是。
虽说她在百鸟啼卖身是不得已,她似乎也没遇上什么麻烦,鸨母看来好像也是同情她,所以没多刁难,但既然刚巧让他遇上了这情况,他就不会对练老的女儿弃之不管。
“嗯……虽然你好意想助我重开酒坊,我也很希望能这么做,把我爹的工法传承下去,可我爹的遗愿并非如此,所以我还是不开了。”练雅君想了又想,虽觉可惜,但其实她跟着酿酒也是兴趣使然,倘若要独自经营酒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