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从绕着镇子的流溪河吹来。
夜色中,宽广的黑色河水起伏,是万家灯火所不及的地方。
翠绿的垂柳也只剩下黑乎乎的影子,仿佛一柄柄招幡,在召唤那些失了的魂,落了的魄。
霍乘风无声苦笑,人说心中如何想,眼前就如何见,好好的垂柳怎的就成了招魂幡,自己果真如此失意吗?
他信步走到河堤旁,坐了下来,喝起酒来,却没注意到身边不远处同样坐着一个人。
“霍大人可否借于某一杯薄酒?”
霍乘风转头看去,一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旁,温文儒雅。
霍乘风认出来了,是她的表哥。
他随手将一个酒壶扔到于元意的怀里。
“咳咳咳……”
于元意学霍乘风的样子灌了一大口,却呛的连连咳嗽。
“哈哈,喝不惯吧。”
“于某确实很少喝酒。”
“那今日又为何破戒?”
“那霍大人又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喝闷酒?”
两人对看一眼,眼里的情绪是如此相似,反而都笑了。
流溪河水流平缓,在北城门处拐了个弯,河面上大大小小的画舫随波追流,灯火通明,那边是桃花镇的不夜天。
阵阵嬉闹声和歌声传来,两个男人却无动于衷,只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河水。
于元意突然吸吸鼻子,熟悉的药膏气味,原来表妹着急的人是霍大人。
“霍大人,你受伤了吗?”
霍乘风不知道于元意如何知晓,难道是手上的药膏?他抬起手掌闻了闻,于元意点了点头。
“难得见到表妹如此着急。”于元意说着抬手将一带着香风的物件扔到了霍乘风的怀里,“她落下的。”
霍乘风捏着小荷包,深深地嗅了一下,可马上又想起夏慕君今早的话,苦笑着说:“她又拒绝我了。”
于元意一怔,没想到霍乘风会跟他说这个。也许是这酒,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表妹也许有她的原因,我想在她心中还是有你的位置。”
“也许吧。”
霍乘风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
“离歌最近怎么样?”
霍乘风想起上次在夜市见到于元意和离歌,而他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安歌了。
“她,她很好。”
提起离歌,于元意的表情似乎更落寞了。
明日就是一了大师施展摄魂术的日子,也许,以后世上再无离歌。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甚至不能告诉离歌,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可这一步必须走,安歌命悬一线,若果真从此消失,离歌一世也不会心安。更何况,作为医者,他清楚地知道,离歌是“病”。
爱上一个早就不该存在的人,世事也许就是如此荒谬。于元意摇了摇头,想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他又拿起酒壶对着嘴巴灌了下去。
霍乘风伸手将他的酒壶拦了下来。
“离歌可能很快就会消失了……”于元意喃喃的说着,眼神有片刻的失焦。
霍乘风舌下一片苦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两情相悦有多甜,生死离别就有多苦,他的父母就是例子。
他只能拍了拍于元意的肩膀,又把酒壶递过去,还举起自己手中的酒壶,两个人对饮起来。
漆黑的天空,连月亮也躲了起来。
夜愈深,酒愈酣。
于元意直喝到醉醺醺的,霍乘风扶着他回到“回春堂”,守夜的伙计喊了声“少爷”,接过于元意,连连向霍乘风道谢。
霍乘风摆摆手,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凉爽的夜风吹来,厚重的云被移开,点点明星逐渐点亮天空。
“难得见到她这么着急。”
于元意喝醉之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她会为我着急吗?
今日一早,她做好吃的和药膏送来。
那日她托着自己受伤的掌心哭了。
误闯闺房,她不忍自己空着肚子离开,亲自下厨做了面条。
雨夜,自己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她一动不动,还不忘给自己拿蓑衣。
被安歌绑架那晚,她见到自己时,眼中的惊喜和依赖,和不自觉的微笑。
霍乘风想着和夏慕君的点点滴滴,这些瞬间,也如星星般照亮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