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满面笑曰:“承公子的情,赛比天高地厚。我断断不意收,请拿回去罢。”
媒婆躬身道:“实不诳瞒,林府早些以前,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如今破落了,然这几锭银子,能费那里去?太太若不收,岂不冷了公子一番孝顺心肠?”
老狐狸颔首道:“既如此,老身愧领笑纳了。日后倘逢公子,再当面致谢。”
媒婆频频点头:“应当的,应当的。闻贵府有位千金,不知肯请出一见否?”
老狐狸笑言:“小门小户人家女儿,怎敢妄称千金。她身上没好穿,头上没花戴,有甚见不得,只怕惹你笑话?”
媒婆正色道:“夫人那里话,这大户人家,亦全在教养二字上,怎可拿穿衣打扮定论。”
老狐狸道:“婆婆所言不差,倒是老身言过了。”即转首,向一旁由小狐狸变化的丫鬟吩咐:“去请小姐来。”
胡魅儿早避于里屋门后,暗中聆听。知要见她,随同丫鬟掀帘而出。
媒婆遂离座站起,问道:“这位便是令爱么?”
老狐狸答曰:“正是!”
媒婆疾步向前,望着又叩下头去。
胡魅儿忙伸手相搀,口中慌言:“怎敢劳此大礼,真真折煞小女子嘞。”又扶她落座,自立老狐狸身侧。
媒婆眯眼细细打量,果真是模样儿百般俊俏,身段儿万般风流。
有霖江南《美女赋》为证: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水,
嫩肤润肌,浅羞玉容面凝粉
樱桃小嘴一点点,娇艳若滴中间分。
乌黑长发千缕缕,随风轻拂两旁垂。
不盈半握纤腰巧,窈窕婀娜湘裙隐。
更有尘埃三寸莲,翩翩盈盈似弄云。
媒婆暗付:“果真不可方物,怪不得林家公子神魂颠倒。我痴活几十多岁,从未见此等女子!”又将胡母瞄了一眼,心道:“怎么她这般头脸,像老榆树皮似的,却生养出一个如仙的女儿来,岂不怪哉异哉?”
老狐狸言道:“林家公子之意,我本无异说,还需小女点头,才好相与。”
媒婆闻听,笑嘻嘻言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姑娘本是老夫人十月怀胎、五年乳哺抚养长大,难不成这个主也做不得?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如今一并到齐。太太不得主持,还有何人该能主持?我家老主人也曾做过置都巡检府长官,说来也不算轻贱了小姐的身价。若怕公子将来再娶三房五妾,夫人尽可安心,像贵府女儿这般才貌,他便娶一百个、一万个,也及不上小姐一个手指头。夫人详思,倘如你家女儿将来错配东床,误送终身,到那时悔之晚矣。再教姑娘吃饥受寒,衣食无靠,太太生养一场,于心何忍?“胡媚儿嫌老狐狸啰嗦,愈待愈难以忍耐,悄悄掐住其脊背嫩肉,狠狠一拧。
老狐狸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骂道:“好不要脸的小骚狐狸,这就按耐不住了?我偏要唠叨,捉弄捉弄你!”口中却道:“婆婆之言寸毫不差,都是为我女儿打算。然方才这通话,是你自个儿的以为,还是你家夫人与林公子的意愿?”
媒婆笑曰:“林家太太、公子也皆怀这个旨趣,只恐胡太太推辞,因而派小的前来撮合。”
老狐狸颔首道:“还有别说,假使嫁入林府,夫人怨弃欺凌,又当如何?”
媒婆道:“我家太太身为官眷,什么世故不通晓?女儿家随夫入室,公婆怜惜否,且在其次,丈夫疼爱才是真理。况与我家公子做亲,更系明媒正娶,吹吹打打的邻友皆知,并非见不得光的营生,那林老夫人疼爱唯恐不及,何能把小姐怎地?休说入林家尊为正室,就算纳做偏房,若夫君处处疼爱,老夫人即便瞧不上眼,也只能作罢。再者,倘若我家太太嫌弃小姐,又诚诚的令我来提亲,娶进府上做甚??”
老狐狸这才回道:“说的是!”遂侧首看了看胡媚儿,又道:“劳烦给林老夫人递个话,就言我这厢应下了。”
媒婆赶紧离座万福,言道:“多谢夫人,捱日后小的有空再来拜见。”
霖江南《媒婆赋》曰:
欲向深闺求佳人,先投红叶表心真。
古今请看姑婆口,天花乱坠莫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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