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是嚣张跋扈在红尘里走了一遭的,喜欢过人,也恨过人,笑过别人,也被别人笑过,辛辛苦苦寻找“事不记”的材料,然后又将那些药材散了出去,来时不带一物,去时也两手空空,倒也公平。
想到这里,盛若寒脸上缓缓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
……
大雪连落三日,雪霁天晴,不喜殿的殿门被一阵风吹开,霎时阳光铺了小小一个光格。
大殿空旷,只摆着四把高椅和两张方桌,其中一把高椅上闭目坐着一个肤色苍白的女子。女子手指瘦若木柴,垂在盖了白裘的腿上,风吹进来,她鬓角的发丝随风而动,似乎只是下一瞬,她就会睁开紧闭的双眼,凶巴巴地瞪着世人。
大殿外,一队宫人从殿前经过,碰上又一次路过的国舅大人,齐齐俯身问安,国舅大人手一挥示意免礼,偏头就望见不喜殿的殿门打开了,他眼中登时亮起两道光彩来。
殿前台阶十六级,国舅一步一步走上去。
宫人站在台阶下瞻仰国舅大人的风姿,都疑惑国舅是不是腿伤了,只是上个台阶而已,怎么那般缓慢。见着国舅大人终于上去了,伸手推开不喜殿的殿门,随即便望见他猛地冲了进去,不过须臾,殿里便传来国舅大人的吼声,“宣太医!”
国舅向来从容不迫,眉目含笑,何人见过他那般焦急愤怒的模样,宫人们登时就慌了,连忙往太医院去。
盛若寒没等太医赶来便睁开了眼,她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国舅,伸出手欲看看到底是不是做梦了,可是国舅握住她的手,左眼滴下一滴泪来。
盛若寒笑起来,“我果然是死了,我都看见你这老不死的在我跟前掉眼泪了。”随即,她感受到手间的温暖,眼睛瞪大了,“我还没死!”
国舅大人起身,将她拉进怀里,道:“本国舅怎么可能让你死在我前头。”
在盛若寒看不见的地方,国舅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来。
盛若寒有些无措,一时之间既是为自己还活着感到惊奇,又是为国舅的反常感到困惑,在这混乱之中,一个名字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楚回村。”
她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随着她将这个名字念出来,抱着她的人的手一松。
盛若寒看着国舅大人,又开口道:“霓国可有陪侧王的消息?”
国舅大人敛眸,沉默了一会儿,再抬眸看盛若寒,发现盛若寒眼中满是等待,正色道:“驻守在霓国的探子飞书来报,陪侧王楚婴冲撞了霓国大君楚淮,如今被禁足在王府,据说是要抄经五百本才会被解禁。”
盛若寒闻言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坐回高椅上,喃喃道:“如此便好,我也算是不欠虞家姑娘了。”
“小寒……”国舅大人见她那般模样,蓦地心底一疼。
“早年,我求虞家姑娘给我”事不记”的药方,代价是我欠她一个交代,如今,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了。”盛若寒垂首笑笑,又去看自己的手,“贺兰娴说服下”别紫陌”,便算是告别了这红尘,可我为什么还在这不喜殿呢……”
“你吃了那两颗紫色药丸?”微生景道。
盛若寒点头。
微生景手搭上她的手腕,在盛若寒正诧异的时候,他云淡风清道:“我从凉山来,虽然学艺不精,但是从未失手过。”
“是吗?”盛若寒道。
“你说的那别紫陌,药方是我写给贺兰女医的,不过是用来耍人玩的。”微生景抬眸看盛若寒,收回手,又接着说,“你这体质倒也奇怪,以前请贺兰女医给你号脉,你的脉象总是乱七八糟的,现在倒是正常得不得了,小寒,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盛若寒听闻自己只是被耍了一通,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只无措地将自己摸了个遍,“原来我还可以活……”
那样的盛三,跟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事不怕死的盛若寒可大不相同,国舅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感慨,原来她一直嚣张不怕死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是很想活着的。
殿外阳光倾城,孤雁掠空而过,长鸣两声,盛若寒正开心着,突然一股腥甜从喉内涌起,一口鲜血喷在长桌上。盛若寒看着那鲜血有些发懵,直到那鲜红渐渐变了色,她才看向微生景,道:“微生景,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