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卿一晌失神,收回手低声一叹,又似自言自语:“你问我,为何爱你?我若能说的清,又怎么会拔不去这情根?那丛锋从前与牡丹不过寻常相处了数日,就难以忘情;我与你的情缘……又怎能消除忘却?若真能拔去这情根,我又何必受这些苦?”
他这般坦白心意,玄乙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心跳却骤然加快了。
微微风动,几片桃花瓣轻盈飘过两人之间。他下意识地抚在自己心口,垂下眼睛,长长睫毛遮掩了眼中翻滚的情绪,怅惘之中尽力压抑着痛苦。
玄乙见他胸口作痛,以为是自己那一掌给他带来的伤痛仍未痊愈,觉得愧疚,语气柔和下来:“你这伤……还没完全好?”
俊卿放下手,站直身子,轻轻一笑,风轻云淡:“不必担心,你那一掌没舍得打重,不过是这里还有个旧伤疤而已。你既是着急去西极之海,咱们明日就动身吧!我今晚再去找丛锋兄喝几杯。”他就要走出院门,又回身眨眨眼睛:“我算是知道了,你饮了酒会发酒疯,就不带你去了。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今夜便醉卧桃花树下风雅一回。你先去榻上歇下,不用管我。”
他这最后一句语气熟稔,就像是夫妻之间的寻常对话,丈夫出门前嘱咐妻子一般。玄乙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他听了,又含笑将她看了看,才转身带上门走了。
待他走远,玄乙稍一回想,才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起,无论这人说什么,她虽起初反对、却最终都听进去了?自己……竟在受他摆布?!
自己三万年来都心如止水,一心只想着报仇这件事,谁知如今遇上这个难缠的人——他轻佻勾引时,举动之间风情万种,自己招架不住;他认真告白时,眉眼之中深情难懂,自己也随之动容。
作为一个三万年都心无旁骛、破魔无数的龙女,玄乙此刻终于想得明白,大约自己如钢似铁的心里,不知何时也被种下了浅浅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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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魔界腹地,平野之上无遮无挡,昏暗天空中的日轮若隐若现,虽是白天,却并不比夜晚亮堂很多。
两人都身着魔修黑衣,戴着面具,并肩而行。
也许因为是俊卿说自己去过西极之海,也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心里已经有他,总之今早辞别贪狼城堡后,俊卿与她一同启程,玄乙并未推辞,而是默许了。
玄乙目不斜视,偶尔会用余光瞟瞟他。这个人看向前路,随风飞扬的发丝,微抿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连成一条优美曲线,沿着脖颈延绵,隐入衣襟之下,叫她失神。
想起昨晚,听见他轻手轻脚回到院中,躺在桃花树下,自己想着他身上带伤、不经风寒,拿了被子欲给他盖上,却忽然觉得此举过于亲密,来到他身边又住了手。正欲退未退犹豫着,他却忽然睁开眼睛,扯了自己手中被子,大大咧咧裹在身上,道了谢:“天凉露重,多谢你体贴我,快去睡吧。”
……
不知过了多久才想到移开眼睛,俊卿便忽然笑道:“你尽管看就是了,不必客气,我本就是你的人。”
玄乙大为窘迫,结巴道:“我,我是听到那边有动静,在查看。”
他一本正经点头,作信服状,也面露警惕地四下张望:“那你可要查看仔细了,此处是魔界,不可掉以轻心。”
仔细一看,他嘴角掩饰不住地上翘着。
玄乙忙别过头去,克制自己再不偷眼看他。忽又想起方才辞别贪狼城堡时,牡丹一派天真,丛锋心事重重,不禁问道:“若是那天我执意要与丛锋动手,你会站在谁那一边?”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令人尴尬的傻问题。不过俊卿却并未回避,直言道:“我自是要帮着丛锋的。”
玄乙心道,果然,他还是要站在他故友那边。俊卿见她脸色微变,解释道:“你的实力在丛锋之上,他最是耿直,宁死不降;你又是个坏脾气,下手没个轻重,也许真的会杀了他。他其实为人正直,从前算是天庭之中少有的我愿意与之结交的人。你若杀了他,事后必然后悔,也会有损神格,所以我会帮着他,不让你伤他性命。怎么样,我这么做可合适?”
玄乙虽知他说的都是实话,却仍是心下不快,瞪他一眼,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