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陈三婶跟你一起来吧?看看陈三婶多精刮哦,早就溜了!”
“里正可是说了,谁要再叨叨水家的闲话,挑三拨四,别怪他寻了差爷,把长舌头的那家人撵出咱们福兴坊!”
六姑婆本来是要跟高稳婆一战高低的,谁知道这声一大,却围过来一堆街坊,七嘴八舌的,竟然都是在说自己不对?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明明是水家丫头跟人勾搭,连肚子都有了!
特别是高稳婆还红口白牙地说什么清清白白?海神娘娘在上,难道说这些人都疯了!
六姑婆每说一个字都有周边人把她给压下去,还冲着她指指点点,不由张口结舌,额头见汗:青天白日的,怎么就都疯了!
难道说是三个月前,那伙倭鬼子来袭城,死的人多了,这阴魂都附在了福兴坊的婆娘们身上?
六姑婆越想越怕,哪里还有说旁人闲话的心思,蹲身摸了她的衣篮子,埋头就要走。
就听得许多脚步声答答答地传过来,是他们福兴坊的小娃娃们,一个个兴高彩烈地,朝着水家鱼货店方向跑过去,嘴里还直嚷嚷,“哦哦哦,去提亲喽,去提亲喽!”
正围着六姑婆教训的福兴坊婆娘们也顾不上六姑婆了,有看到自家娃娃的就揪了一个过来问。
“大红花,大马车,在后面,好多好多的好东西,是送给水家姐姐当聘礼的!我们要去告诉水家阿姐,有糖吃!”
四五岁的小男童拖着鼻涕,话说得不大清,还比手划脚的挣脱开去,追着小伙伴跑了。
福兴坊婆娘们对望一眼,大致明白了意思。
这是有人上水家去提亲了?
不约而同地,这些婆娘们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水家小娘子阿妍,那可是个心善又有本事的好姑娘,碰上那样的怪事,谁能想得到呢?可小娘子未嫁先孕,又实在是不好听,前些天就听说,有几个后生小郎都拍着胸脯说要来水家提亲,不过又听说那些后生家里不同意,还想着是不成了呢……
小孩子的队伍前脚刚不见了影儿,后脚更大的热闹就来了。
有那身穿簇新衣的小伙儿,挑着系了红绸的担子的,有坐着马车上打扮得神气活现的少爷,还有身穿长衫,手里拎着包红纸四样礼盒的小书生,三位媒婆穿红带绿,竟是走成一排,说说笑笑,当真是场大热闹。
高稳婆瞧了一圈,一拍大腿,又惊又喜。
“哎呀,这是一下子来了三家啊!”
“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去!”
福兴坊的婆娘们顿时也不洗衣裳了,嘻嘻哈哈地跟在这三支提亲队伍后头,一会儿猜猜礼盒是哪家店心铺卖的,一会儿又评评哪个小伙儿生得最好,会被水家阿妍给挑中,说到兴起处,嗓门高又亮,把被议论的小伙们都窘成了个大红脸儿……
水大娘从西厢房里掀帘子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碗发凉的药汤。
水大嫂抬起细眉小眼瞟了过去,见水大娘叹了口气要把药汤泼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就一个箭步冲过去,抢救下了那碗药。
“娘,怎么,小妹还是不喝啊?”
这一碗药,要花半两银子呢!一家人忙活半个月才能挣到这些钱,就这么给泼了多心疼啊!
水大娘奔四的年纪,皮肤微黑,带着些纹路的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年轻时的俊俏,这会儿她正是眉头不展,愁容满面,听到儿媳妇这话,抬起眼皮来瞅了她一眼,淡淡说,“不喝就不喝吧……听说,这药,伤身子。”
水大嫂有点发急,把手里的碗放在院内石桌上,拉着水大娘道,“这是济世堂的齐大夫开的,最贵的那种,说是药效好,不伤身子……有那便宜的药,五十文一副,我和石生也不敢买来给小妹啊不是?”
她是真着急啊。
她嫁到水家来三年,肚皮瘪瘪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又是拜海神娘娘又是看大夫,又是用偏方的,都没揣上个崽儿,没个崽儿她在婆家底气就不足,干活都是拼命干,生怕被婆家嫌弃了,幸好公婆都是良善人,心里就算嘀咕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苛待儿媳妇。
她这个该怀的没怀,这不该怀的小姑子却是怀上了!
要说小姑子是个像孙家闺女那样的,就喜欢跟男人勾勾搭搭,那怀上了是真不奇怪。
可她当嫂子的跟小姑子住一个院里,小姑子的为人还是知道的,再本分不过,每日就是在后院里炮制些药材,再让她哥石生送去济世堂换成银钱,赚的银子都比得上水家的鱼货铺了。也没见小姑子像别家小姑娘一样,喜欢买什么花啊粉啊,打个首饰做个新衣裳啊的,成天就窝在后院里对着那些药材,都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济世堂那边有了女病人要帮忙,小姑子打小跟她外公学了炮制药材的本事,也会了点医术,常跟药铺打交道,这才会去帮忙的,但济世堂那边人来人往,去照看的要是女病人,小姑子每回去帮忙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那些女病人又都是本城的,迟了早了一点小事都能传遍半个城。